正式上课的前一天晚上，丁冲一进门就看到杨山正低头写着数学提纲，情绪瞬间低沉了很多，杨山看在眼里，也大概清楚他在想什么。
经过这么多天的补课，杨山的俄语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沟通交流谈不上，但是有些简单的句子已经能够看懂了。杨山学习目的很功利，那就是通过初中的结业考试，他的学习目标都是针对试卷上的考题。
他已经看过以前的题型了，和后世不太一样，大部分都是主观题，这其中俄语和中文之间的互翻占了很大比重，所以他专门按照这个时代的特点，找了些相对固定的句型和词语背诵，比如xx阶级万岁之类的。
丁冲对于杨山的这种倾向刚开始也很不解，听到杨山的解释后又觉得这不应该是学生应有的学习态度。杨山很珍惜这位朋友加学伴，不想两人因为这点分歧让感情淡漠下来所以面对两人的这种分歧，杨山很坦诚的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先把考试过了后，再一步步来。杨山倒也没骗丁冲，上高中一样要学俄语，到时候杨山不想学也不行。
晚上课程结束的时候，丁冲并没有走，而是站在了数学提纲贴墙前看了一阵子，似乎想着在下什么决心。
对于丁冲的这几天的情绪变化，杨山也猜出了他在想什么？杨山决定主动开口。
“丁冲，你是不是还想继续上学啊？”
“……”
“你要是想上的话，可以白天去上班，晚上来我这里学习。不过你要把家里安顿好。”
丁冲还是面对着墙没说话。
杨山琢磨不出他在纠结什么？所以干脆直接问：
“咱们应该算是哥们了，有啥事儿你可以直接说嘛，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强吧。”
丁冲低下头，又回来坐到凳子上，犹豫了一阵子终于开口了，
“昨天我和家里说了，想继续上学，就是你说的那样，晚上来你这里学习，可我爸不太愿意。”
“是因为钱么？”
丁冲点点头，“我爸觉得这样做没啥用，学到最后也还是去厂子里做鞋，还不如老老实实干活呢，能多帮帮家里边。”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就是单纯的来我这里学习？”
丁冲又是点点头，
“是啊，我就是想学习，看着你们都有书可读，我很羡慕。”
“唉~~~，你这也太……，好吧，假如你能来我这里了，和我一起学习，那以后呢？”
“以后？，以后我想找找咱们的班主任郑老师，看能不能恢复我的学籍，这样我参加结业考试，拿个初中毕业证。”
“不打算考中专？”
“不了，就凭我每天来这学习那点时间，我感觉考不上的。而且我下边还有弟弟妹妹，他们两个都比我聪明，以后肯定比我有前途的，所以我工作了以后就能让他们一直念下去。我爸也是这个意思，说我小时候确实不如他们，我弟弟今年夏天就要上学了。”
“你爸爸找到工作了么？”
“找好了，他准备去木材厂当搬运工，我舅舅给找的，算是个临时的活儿，每个月能拿个十多块钱。”
这点钱养活一家人确实困难，不太可能让丁冲回到课堂上，不过也不是没别的办法。杨山想了想，决定还是提前编好的瞎话说给他听。
“丁冲，我先说说我自己的打算。寒假的时候我给我在老家的爹写信，说想继续念下去，努力考个中专啥的，最差也想上到高中。我爹回信告诉我，老家村里头只有一个初中生，他会勒紧裤腰带支持我念下去，让杨家成为村里最有脸面的一家。
所以他每月会寄给我8块钱，供我念书。你也知道，我现在每个月有5块钱的补贴，但那钱只能拿到16岁，也就是说，我要念高中，只能依靠那家里的8块钱。”
“为啥你不考中专要上高中呢，怕考不上么？其实我觉得你有机会。”丁冲急匆匆打断了杨山的话。
“我想上大学。”
“……”丁冲无语了，也不知道该说志向远大还是好高骛远，饭都快吃不起了，还想着上那么长时间的学。
“所以呢，我有个办法，我们可以一起赌一把。”
丁冲愣愣的看着杨山等待下文。
“就像你心里想的，那点钱上高中不太够，所以我打算今年就考高中，考不上重点高中也没关系，上了高中我再想办法自学。这样就能省出一年的时间，让我在上高一的时候也能有那5块钱补贴，即使我最后没考上大学，那也没关系，完成了我爹交给我的任务，还给我爹省了一年的钱。”
“如果你还愿意读书，我觉得你可以先上半年的班，晚上来我这里和我一起看书学习，这样能给家里多攒点钱。然后等夏天干脆就回到学校上学，我可以每月借你4块钱让你家里减轻些负担。等你考上中专了，中专生是有津贴的，那个时候再还我的钱，正好我那个时候也需要这笔钱。你觉得怎么样？”
接着杨山又把那个他之前的备选中专——电机学校介绍了一下，据他了解，因为是半工半读，每月的补贴有14块钱，比其他中专的补贴还要高一点，加上丁爸的那点收入，够维持家里的生活了。
丁冲听了顿时来了精神，这个办法听起来可行。上那个中专不光能还得起钱，还能有些剩余帮衬家里，丁冲这段时间也同柴米油盐打过交道了，知道钱该怎么花。
“那我这学期也不来这里学习了，你能借我课本看看就行。以后我每天都去鞋厂加晚班，最近鞋厂收到通知，要给部队供应棉鞋，所以鼓励加班，我这就去报名，每月多拿2块5呢。”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一起学习一起努力，争取都实现咱们的目标。”
“嗯，说定了，我这就回家找我爸商量去，我觉得他会答应的。”
说完丁冲兴冲冲的走了。
哎？怎么走了？我还没教你说服你家人的话术呢？唉~~~
说完丁冲的事情，杨山又想到了自己，他觉得原计划期中考试后再申请跳级似乎不太可行，从他目前俄语的学习进度看，期中考试后的那点复习时间是不够用的。所以他决定调整计划，开学后他准备直接找他的班主任提出来跳级。
虽然实际年龄已经超过40岁了，但杨山以前做任何事情都是循规蹈矩顺其自然，这次主动出击让他有些心虚，更有些惴惴不安，就像是瘫痪许久的病人对于下地走路有渴望，但更多的是畏惧。
这算是杨山走出他给自己营造很多年的舒适圈的第一步了，在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之后，杨山按照以前面试的场景（他只经历过两次，都失败了），预设了很多问题，又仔细的把可能用到的说辞重新梳理了一遍，认真又笨拙的在纸上写着关键词，并且标注出说话的节奏和微表情，不管有没有用，做完这些后，杨山轻松了很多。
不管怎么样，杨山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开始活泛起来，更年轻了，有点像面临毕业的大学生，对未来有着很多憧憬，也带着一点点即将步入社会的茫然。
加油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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