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苑。
月色从庭前的常青树泼洒下来，冲淡了白日未散的余温。
风徐徐将远处的虫鸣鸟啼吹来，衬得这座偌大的四合宅院更显安静寂寥。
沈世献浑身酒气地踏进客厅，沈从礼正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张金丝楠木沙发上，动作娴熟地泡着茶。
站在旁边的杨辉安静地观摩着。
“您还没睡呢？”沈世献神色故作意外地询问了这么一句。
沈从礼没说话，只抬头看了眼眸光不大清醒的沈世献，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
沈世献见状，走过去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茶杯。
“你屡次会见财政部国防司司长，与梁家兄弟干涉银江市国防交通线建设，还和展家老大频繁进出娱乐场所。”
沈从礼细数着他这段日子的作为，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阿献，你想做什么？”沈从礼开门见山地问，平和的口吻像极了一位平易近人的父亲。
如果忽视对方眼睛里近乎不信任的审视和端察的话。
看着他的神色，沈世献轻笑了声，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后，也不隐瞒。
“我要进财政部。”
他放下手里茶杯，继而说：“我知道您始终不认可我，认为大哥才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
提及沈世邵，沈从礼脸色微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般，眼角沉了下来。
可沈世献只当看不见，他周身的酒气，平日里透着疯劲的凌厉眉眼在此刻竟露出几分懊悔神色来。
他罕见地喊了声爸，好看的浅瞳睫毛微垂，在深邃的面中落下层阴影，锋利五官陡然削下攻击，只剩怅然蒙然。
“我不该跟大哥斗气，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时冲动，也不会让大哥出车祸而死。如果大哥还在，咱们家或许就不是这样的光景。”
一番话落，沈从礼缓缓抬头，看向那张带着醉意的脸。
此时，沈世献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桌上的茶杯，酒后吐真言地说着和他平日里张狂凌傲性子完全相悖的言语。
“财政部向来是世家必争，虽凶险但见效快。周临渊前有周家，后有江家，只要他想，随时身居高位。周振霆嘴上说得好听，但他未必完全能管得住周二。”
“不然，沈世欢又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爸，我不图沈家，你爱留给谁就留给谁。”沈世献面庞泛着层薄红，视线转向那张眉头紧皱的脸：“但您最好别阻止我。”
一席话毕，沈世献脖子微微耷拉，脑袋靠在太师椅椅背上睡了过去。
沈从礼瞧见他那副醉醺醺的模样，眉头略微沉重地皱起。
虽然看不惯他那副烂醉如泥的样，但沈从礼不得不承认，沈世献的话的确说到他心坎里了。
周家那小子高智商，城府深，手段狠绝凌厉，性子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种。
如果有朝一日他走了，沈家没个男人顶着，欢欢年纪小性子软，哪里是周二的对手。
即便届时已摆脱周二，偌大的家业，底下各种妖魔鬼怪耽视。小小的女孩儿，模样又那么出众，怎敢保证会不会走了周二又来个周三。
沈从礼单是这么想着，胸口就闷滞得厉害。
旁边的杨辉瞧见部长捂住胸口的模样，赶紧倒了杯茶递给他。
“部长，其实世献少爷的话不无道理。”杨辉也有些语重心长：“周上将虽疼爱咱们小小姐，可他先是周二少的父亲，才是咱们小小姐的爷爷。”
沈从礼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起身，最后看了太师椅上的沈世献一眼，皱着眉头吩咐了句：“让人扶他回房间。”
客厅内陡然安静下来，隐约只有庭院中传来几声虫鸣。
脚步声渐行渐远，沈世献慢悠悠地睁开双眼，眼底清明一片。
地上传来几声喵喵声，成功“越狱”的雾河凭借着不怕人的性子，跳到了沈世献腿上。
踏雪般的爪子扒上对方腹部的衬衫，夹着声音朝他叫，似乎是在示意给它点吃的。
听着它聒噪的叫声，沈世献伸出手扼住它的脖子，食指抵住唇畔，眼睛微眯地“嘘”了声。
感受着脖子处的力道，雾河当即挣扎了起来，但越挣扎脖子上的力道就越收紧，直至它叫不出来。
此时，掐在它脖子上的手主人，俊朗深邃的面庞上携着浅浅笑意，那双浅瞳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左眼竟诡异地蜕变成蓝瞳。
雾河在眼睁睁地瞧着对方原本浅色瞳孔转变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蓝褐异瞳，应激得浑身炸毛，用力偏头咬了他一口，逃命似地跳走了。
沈世献低眸瞧了眼手背上鲜红的咬痕，偏头扫过慌不择路的小猫，眼睛眯起危险的锋利弧度。
看来，得尽快抓起来关笼子里了。
*
搬到新别墅后，周临渊和沈稚欢又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样。
但这回周临渊管她管得特别严，进出时刻有人看着她。
就连他亲自带她出去时，男人也不允许她一个人待在车上，必须跟他一起下来。
譬如现在，男人只是下去买个烟，也要命令她跟着下来。
正值傍晚，热气未散。沈稚欢站在树荫下看着那边的男人拿着烟走过来。
霞光透过树影透在少女脸蛋上，风吹动少女裙摆，阴暗交替的影斑遮不住那张白皙脸蛋的精致轮廓。
周临渊嘴里叼着根烟，随手把买来的烟揣口袋里，单手插着兜朝人家走过去。
见她抿着唇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男人睨了她一眼，心里还能不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
“让你下来晒晒太阳就这么不情愿？”
但沈稚欢不高兴的哪里是这个，昨天明明说好了让她在学校看一个半小时书，结果她刚下课，他电话就来了。
这种密不透风的监视让少女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心里想回去，开口问得却是：“要去哪？”
此时，这沈稚欢仰着脑袋看他，乌黑顺滑的发丝往脑后倒，眉头微微皱起，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点不高兴的情绪。
熟悉的询问以及熟悉的小情绪让男人瞬间回想起了很久以前，这小花瓶也曾摆出这副表情问他要去哪。
男人静静地睨了她两秒，叼着烟伸手揽着人家的腰朝车的方向走去。
“问这么多干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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