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这片曾经是法外之地、罪恶温床的传奇区域,虽已在数年前被拆除,但其旧址周边,依然残留着那个混乱时代难以磨灭的印记。迷宫般的后巷、层层叠叠的违章建筑、错综复杂的管线如同巨兽的血管,盘踞在光鲜都市的阴影里。旺角女人街附近,更是充斥着鱼龙混杂的旧楼,招牌林立,霓虹闪烁,人潮如织,喧嚣之下掩盖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将搜索重点转向这里,意味着行动难度和风险呈几何级数增加。任何大规模的排查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发民众恐慌,而一旦交火,在如此密集的人口环境中,后果不堪设想。
哑狗如同真正的幽魂,带着他精心挑选的、擅长城市潜行与侦查的手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钢铁丛林。他们没有统一的服装,没有显眼的装备,化装成维修工、送货员、收租佬,甚至瘾君子,利用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人眼、人耳,以及多年江湖生涯磨砺出的直觉,在目标区域内进行着地毯式的秘密搜寻。
陈奇在山顶别墅,几乎与外界断绝了不必要的联系,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指挥这场无声的猎杀中。他面前的大屏幕上,显示着九龙城区详细的电子地图,哑狗小队成员携带的隐蔽摄像头和定位装置,将他们的实时位置和视野零星地传回,拼凑出这片复杂区域的局部图景。
进展缓慢,如同在巨大的干草堆里寻找一根特定的针。旧楼的管理大多混乱,租客流动频繁,很多地方甚至连基本的登记都没有。排查工作异常艰难。
时间过去了一天一夜,除了几条似是而非、最终被排除的线索外,一无所获。焦躁的情绪开始在暗中蔓延,连一向沉稳的哑狗,传回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奇的压力巨大。凯斯和阿鬼就像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但这种平静,反而更像是在酝酿着更致命的风暴。那两个丢失的箱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危险。
就在陈奇几乎要怀疑神秘警告者情报准确性的时候,转机在第二天深夜悄然出现。
一个伪装成拾荒者的手下,在靠近九龙城寨旧址边缘的一栋名为“福宁大厦”的旧楼后巷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废弃物——几个被撕掉标签的高能量压缩食品包装袋,以及几团沾着些许油污、质地特殊的擦拭布,不像是普通住户会使用的东西。更关键的是,他在巷子角落一个废弃的配电箱旁,发现了一小截被踩扁的、特种橡胶材质的鞋印,纹路独特,与行动队员常用的作战靴底纹有几分相似,但更为专业。
消息传回,陈奇精神一振。“福宁大厦”……一栋十五层高,楼龄超过四十年,住户复杂,物业管理形同虚设的典型旧楼。
“哑狗,重点排查福宁大厦!从顶楼开始,逐层向下!注意电力异常消耗、异常的水管改装或者通风口堵塞的单元!行动加倍小心,对方很可能设有警戒装置!”陈奇立刻下令。
哑狗收到指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带着核心队员向福宁大厦收缩。他们避开正门监控,从大楼侧面一条堆满杂物的消防通道悄然潜入。
大楼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油烟和各种生活气味混合的怪味。墙壁上布满涂鸦和小广告,楼道里堆放着杂物,电线如同蛛网般裸露在外。哑狗打了个手势,队员们两人一组,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排查。
过程依旧谨慎而缓慢。每一扇门后都可能藏着危险,每一个转角都可能遇到陷阱。队员们依靠手势和极低的声音交流,利用微型摄像头探查门缝和锁孔。
当排查到第十层时,一个负责技术支援的队员通过热成像仪,发现1007单元的门内热源分布异常——大部分区域温度正常,但靠近卫生间的一个角落,有一个持续、稳定的低热量源,不像人体,更像是某种长时间运行的电子设备。而且,该单元的电表读数,在过去一周内,明显高于同楼层其他相似户型的单元。
“目标可能锁定,1007单元。”哑狗压低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向陈奇汇报。
陈奇的心提了起来:“确认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哑狗示意队员分散警戒,他亲自贴近1007的房门,用一个特制的听诊器般的设备贴在门上,屏息倾听。
门内一片寂静,但隐约能听到一种极其微弱的、持续的低频嗡鸣声,像是某种机器在运转。同时,他似乎闻到一股极其淡薄、却被门缝过滤后依然残留的、类似于消毒水和某种化学溶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这气味……与“教授”描述过的,处理高危生化制剂时可能使用的某些化学品气味隐隐吻合!
“奇哥,门内有异常电子设备运行声,还有……疑似化学药剂气味。高度怀疑是目标藏匿点。”哑狗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和凝重。
“能确定里面有多少人吗?箱子在不在里面?”陈奇追问。
“无法确定人数,热源干扰严重。但那个异常热源的位置和特征,很像是恒温或者冷藏设备,有可能用于存放……那东西。”
就在哑狗汇报的同时,负责监控大楼外部和楼道情况的队员突然传来紧急预警:
“狗哥!楼下有情况!一辆黑色厢式货车停在后巷,下来两个人,穿着维修工制服,但动作很警惕,正在往大楼这边走!不像普通人!”
陈奇在监控室也看到了传回的画面,那两个人的步伐和观察四周的姿态,带着明显的军事或安保人员特征。是阿鬼的同伙?还是凯斯派来接头或者补给的人?
“哑狗,情况有变!可能是对方的人!立刻撤离,重新布控,监视这辆车和进来的人!”陈奇当机立断。现在强攻风险太大,如果对方是来接头或补给的,正好可以顺藤摸瓜。
“明白!”哑狗毫不犹豫,立刻打出撤退手势。队员们训练有素,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无声地沿着原路撤离,在楼下和周边重新找到了隐蔽的观测点,牢牢锁定了那辆黑色厢车和进入大楼的两个“维修工”。
几分钟后,那两个“维修工”提着两个沉重的工具箱,走进了福宁大厦。他们显然没有走消防通道,而是乘坐那部老旧摇晃的电梯,直接上了十楼。
通过安装在十楼走廊隐秘角落的针孔摄像头,陈奇和哑狗清晰地看到,那两人在1007房门口停下,没有敲门,而是其中一人拿出一个类似门卡的东西在门锁上刷了一下,另一人则警惕地观察着走廊两头。
“咔哒。”门锁轻响,两人迅速闪身进入,房门随即关闭。
他们果然有钥匙!这几乎证实了1007就是目标藏匿点!
“盯死他们!记录他们停留的时间和离开时的状态!通知外围的兄弟,准备跟踪那辆货车!”陈奇下达指令,心脏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加速跳动。终于,抓住狐狸的尾巴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超出了预料。
那两名“维修工”进入1007单元后,停留了大约十五分钟,然后空着手走了出来,工具箱似乎留在了里面。他们下楼,坐上黑色厢车,迅速驶离。
按照计划,哑狗手下最擅长跟踪的队员立刻驾车跟了上去。而哑狗则带着另一组人,准备再次接近1007,寻找潜入或者安装更多监控设备的机会。
但就在跟踪小组的车子跟着黑色厢车驶出两个街区,等待一个红灯时,异变再生!
“轰隆!!!”
一声沉闷但巨大的爆炸声,从福宁大厦的方向传来!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看到那边升腾起一股浓烟!
陈奇和哑狗的脸色同时大变!
“怎么回事?!”陈奇对着麦克风吼道。
哑狗那边传来急促的喘息和奔跑声,以及队员的惊呼:“狗哥!是1007!1007单元发生爆炸!火势很大!”
爆炸?!阿鬼毁掉了据点?还是……灭口?
“立刻确认情况!小心二次爆炸和……可能的污染!”陈奇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
哑狗带人冒着风险再次冲进福宁大厦,十楼已是浓烟滚滚,1007单元的房门被炸开,里面火光冲天,灼热的气浪带着更加浓烈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通过热成像仪勉强可以看到,单元内部已经一片狼藉,那个异常热源点也消失了。
“奇哥……单元被彻底毁了!里面……里面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无法辨认身份……没有看到箱子的痕迹!”哑狗在一片混乱中汇报,声音带着挫败和愤怒。
又晚了一步!对方显然极其警惕,或者收到了预警,果断地弃卒保帅,甚至不惜杀人灭口,销毁了一切证据!
那两个箱子呢?是被转移了,还是也一起毁掉了?如果是后者,Vx毒气在爆炸中泄漏……
陈奇不敢再想下去。
“立刻通知消防和警方!匿名报警!就说煤气爆炸!让你们的人全部撤离,清理掉所有我们留下的痕迹!”陈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达指令,“跟踪小组那边怎么样?”
“货车……跟丢了!他们好像发现了我们,利用车流和几个路口巧妙地摆脱了跟踪!”
线索,再次中断。
陈奇瘫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对手的狡猾、狠辣和果断,远超他的想象。每一次看似接近,都被对方以更决绝的方式摆脱。
福宁大厦的爆炸,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刚刚升起的希望。浓烟与火焰之下,不仅掩盖了踪迹,更可能预示着,阿鬼和凯斯,已经准备好进行下一步,更疯狂的行动了。
他看向屏幕上九龙城那片依旧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区域,一股冰冷的寒意浸透全身。
魔鬼,就隐藏在这片繁华的废墟之下,而猎杀的时刻,似乎正在走向失控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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