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兵部尚书府邸。
佑国夫人明月从宫中回到尚书府,恰逢林尚书林平胜也在家,见着妻子,林平胜顺口一问:“皇后娘娘召你进宫为了何事?”
当今皇后娘娘从不会无事见大臣夫人,不逢年过节的,召夫人进宫一定有要事。
“不算大事,给礼王选王妃。”
“礼王,月前封的亲王,是该选妃了,皇后娘娘召你——”林平胜的话戛然而止,“不,礼王选妃皇后召你干什么,难道皇后娘娘看上我们家珞祎了,不不不,不行,我的女儿不嫁入皇家。”
“珞祎今年才十四岁,和二皇子也不配吧,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不会强行定下吧。不行,我去找大哥,大哥有办法。”
明月看着乱了阵脚的丈夫,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扇在他的肩膀上。
“你安静点,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慌作甚。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宽和大气,是以权压人的人吗?皇后娘娘不止召了我,还召了几个家中有适龄姑娘的大臣夫人,问一问意见而已。”
“毕竟是皇后娘娘,我没有立即拒绝,说先回来问问珞祎的意见。到时候说珞祎不愿意,父亲母亲想多留几年,拒了便是。”
明月的一巴掌让林平胜安静了,一听不强买强卖,林平胜更是松了口气,“珞祎性子跳脱,不适合当王妃,等过几年让大哥大嫂在林家军中选一个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我们也能放心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月附和道。
然而,就在夫妻俩打定主意时,不知何时趴在门口偷听的林珞祎闯了进来。
“爹,娘,我愿意嫁给礼王殿下。”
林平胜和明月被女儿吓了一跳,没从女儿的话中反应过来。
林珞祎以为他们没听清,再次重复,“爹娘,我觉得礼王殿下蛮好的,我愿意。”
林珞祎话音刚落,林平胜瞬间炸了,“你说什么,你愿意嫁给礼王,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还是你们早就串通好了,礼王有什么好的,不,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爹,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和礼王话都没说几句,他一个小古板,还串通好的,我倒希望他能和我串通一下。”
“爹,礼王长得好看,沉稳安静,读书好,不像家里的哥哥和侄子们,又吵又闹还欺负我,我觉得很适合我。”
林平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反观明月冷静许多,拉住林平胜,装作生气地说道:“小小年纪,把嫁字挂在嘴边,不怕别人笑话。皇后娘娘看了五六个姑娘,小疯丫头一样,不一定选上你。”
明月想得和林平胜不一样,她见过礼王几次,小小年纪,成熟稳重,和女儿恰好可以形成互补,礼王母妃在恩业寺,意味着女儿不会有婆婆,会少一大堆麻烦。
但说再多的好,明月依旧不愿意女儿嫁进皇家,一来二皇子身世再不好,也是亲王,君臣有别,女儿有一天受委屈,她们很难给女儿做主。
二来女儿性子跳脱,恐担不起宗妇的责任。
林珞祎对于母亲口中的选不上没半点担忧,大气的说道:“事在人为嘛,我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选不上,九儿说了,不试一下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了,女儿这么优秀,这么可爱,二皇子看不上我是他的损失。”
听了女儿的豪言壮志,明月哭笑不得,女儿在边关时只是性子野了些,回来与二公主玩了两年,不止性子野了,经常语出惊人,脑袋瓜子里全是天马行空的想法。
不是碍着身份,她真想见一见宫里那位玉颜坊的主人,俪皇贵妃。
林平胜和明月轮流劝林珞祎放弃,奈何林珞祎铁了心,无论如何说,她都要去皇后宫中。
林珞祎甚至出言威胁,不让她去她就让九儿偷偷带她去找礼王。
僵持了半个时辰,最后两面各退一步,明月同意带林珞祎进宫,林珞祎则不去找二皇子,不从中作乱,是否入选看天意,如果没中选以后的婚事上不胡闹。
林珞祎答应了,可林珞祎就不是老实的人,现下答应了,转头就去拜托九儿打听二皇子的喜好,所以才有了林珞祎频繁出现在二皇子面前,有了皇后宫中一身官绿色衣裳乖巧可爱的林珞祎。
官绿色是二皇子最喜欢的颜色。
——
二皇子点头后,皇后又安排二皇子和林珞祎见了一面,确认双方都满意,禀报了肖政,政历二十年七月初八,肖政下旨,为皇子和林珞祎赐婚。
婚期定于政历二十二年三月二十六。
有了圣旨,过了明路,林珞祎更加肆无忌惮了,借着九儿伴读的身份,经常出现在御书房,找机会与二皇子偶遇。
时间长了,二皇子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母后宫中一脸乖巧的姑娘,和九儿一样是个闹腾的。
想到此,二皇子也怪自己笨,能和九儿玩得好的,可能是个安静的吗?
可圣旨已下,婚事已定,悔婚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二皇子又想起在耳边经常像个小麻雀一样的姑娘,有她在身边,不见得是件坏事。
就这样,时间滑到了政历二十一年五月,二皇子已经满十七岁了,多读了一年书,人是更加沉稳。
肖政看着站在跟前才十七岁就少年老成的二儿子,欣慰的同时又心疼,六个儿子中,老二是最稳重的,六个儿子中,也是老二被亲生母亲伤的最深。
“老二,想好要做什么了吗?”肖政问道。
十七岁,该入朝堂办事了。
二皇子早已有了主意,“回父皇,儿臣想去刑部,儿臣仔细考虑过了,儿臣的性格,更适合刑部。”
“好,刑部员外郎因病致仕,你去补上刚好合适。”肖政稍作思考便答应了,去了不合适,换一处就是了。
想虽如此想,但肖政依旧希望二皇子可以做的好,嘱咐道:“现在的刑部尚书是个有本事的,不懂的可以多请教曲大人,进了刑部,要放下亲王的身份,才能学到更多东西。但受了委屈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多与父皇说,父皇会为你做主的。”
二皇子鼻头一酸,“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谨记父皇教诲,不辜负父皇的期待。”
……
二皇子从御书房离开,正式进入刑部任职,二皇子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刑部案件上,早出晚归,以致于还在御书房念书的林珞祎见他的时候更少了。
过了三个月,林珞祎实在坚持不住了,一日御书房放假,亲自上门找二皇子。
林珞祎顺利的出现在二皇子书房,二皇子见着怒气冲冲的林珞祎,无奈的放下手中的案件卷宗。
“林姑娘请坐。”说着,亲手给林珞祎倒了一杯茶。
林珞祎将茶水一饮而尽,重重的放下杯子,“我说过了,不要叫我林姑娘,我有名字,林珞祎,你随家人叫我珞祎就好。”
二皇子又为林珞祎倒上茶水,才回道:“我们未成婚,直呼名字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旨都下了,板上钉钉的婚事了,哪有什么不合适的。年纪轻轻的,天天规矩规矩的,不累吗?怪不得九儿说你是小古板。”
林珞祎小嘴巴巴的,二皇子无奈认输,“好,珞祎姑娘,今日你来找本王所为何事。”他知道,他今日不改口,她能一直说下去。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肖明,你看着我,我是很丑吗?见不得人了?”
二皇子摇摇头,“不,珞祎姑娘不丑。”
“那你为何不主动来找我,如果今日我不来找你,你是成婚前不打算见我吗?”
闻言,二皇子一本正经的解释:“不是故意不见你,本王才入刑部,很多事情不清楚,要学的东西很多,桌上这堆卷宗,本王今日要全部看完。”
说完,似乎害怕林珞祎不信,指了指桌上成堆的卷宗作证。
“好吧,我暂时原谅你,谁让我喜欢你呢。”
林珞祎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二皇子倒是害羞的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接话。
恰好林珞祎就喜欢他这副样子,双手撑住下巴坐到二皇子对面,仔细欣赏他害羞的样子。
直到二皇手忙脚乱的翻开卷宗继续看,林珞祎才放过他。
“好了,我今日来找你确实有事,后日就是中秋节了,陪我逛街赏月好不好。”
“好。”二皇子答应了,不答应她能在书房一直赖着不走。
“后日宫里要举办家宴,本王出宫时应是酉时初了,后日本王直接去尚书府接你,与林尚书和佑国夫人送节礼,顺便报备一声。”
得到想要的答案,林珞祎又坐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望着林珞祎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样,二皇子想留人用午膳的话始终没说出口,等背影消失不见了,懊悔的摇摇头,静静坐着,无心情继续看卷宗。
可他不知道的是,刚出礼王府的林珞祎脸上哪还有半点的恋恋不舍,转身就去围场了,九儿还在围场等着她打猎呢。
——
政历二十二年三月二十六,二皇子大婚,大婚规格与大皇子一样。
林珞祎一身喜服,从镇国公府出嫁,嫁妆八十八抬,随同陪嫁的丫鬟仆史十余人。
这还是镇国公府收敛之后的排场,镇国公府兴旺百余年,底蕴不是蔡府能比的。
但林家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把牌面上的很多东西在前几天便私底下送去了礼王府,
所以婚礼结束,二皇子回到婚房时,林珞祎还在指挥下人收拾嫁妆呢。
林珞祎的嫁妆单子早已送来到了二皇子手中,但是跟亲眼看到是两回事,这些东西,嫁太子也足够了。
二皇子帮林珞祎收拾东西,等一切办完,洗漱好,新婚的夫妻二人终于能静下来说话了。
二皇子率先拿出一个盒子交给林珞祎,“珞祎,盒子里是礼王府的所有家当了,银票、地契、库房钥匙全在里面。我拥有的全是父皇赏赐的,以及成婚前皇后曲母妃们的补贴,但母后和曲母妃的补贴不能动,以后两个妹妹成婚,我理应添妆。”
“珞祎,我母妃是罪人,底子薄,嫁给我委屈你了。”二皇子语气平和,没有半点自卑在身上,
林珞祎知道二皇子脸上伤的由来,轻轻抚着他脸上的伤疤,然后拉住二皇子的衣领,恶狠狠地道:“我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十里红妆嫁与你,你文武双全、努力上进,哪有委屈可言,如果哪天我真受了委屈,肯定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肖明,你会吗?”
二皇子郑重的承诺,“不会,我肖明一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做到。”
他只是少言,并不是铁石心肠,一个温暖的姑娘围绕在身边,他再封闭的心也会打开的。
新婚之夜,水到渠成,婚后回完门,夫妻二人步入正常生活。
二皇子越来越忙,婚后半年,二皇子升到了刑部郎中的位置,可是再忙,二皇子也会抽时间陪林珞祎出门玩。
成婚了的二皇子话依旧不多,唯独在林珞祎面前稍微多一点,却也多不到哪里去,
但是林珞祎无理取闹也好,生气发火也罢,二皇子都照单全收,无论林珞祎闹得多厉害,二皇子都不会生气,等林珞祎闹够了,一边哄一边讲道理。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连最开始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的林平胜和明月,提起女婿,皆是赞不绝口。
二皇子经常陪林珞祎回林家吃饭,林家人对二皇子很好,渐渐地,二皇子性格开朗了不少。
婚后的林珞祎担负起教导家中侄子侄女们习武的任务,闲暇时刻和九儿一同习武狩猎,日子过得惬意得很。
明月早就猜到女儿不会管家,陪嫁的仆人中有一个会管家的家生嬷嬷,加上礼王府有管家,礼王府人员简单,不会出乱子。
政历二十四年正月初十,林珞祎在礼王府诞下二皇子的长子,孩子落到二皇子手上的瞬间,二皇子喜极而泣,难得不顾有人在,轻轻吻了一下林珞祎苍白的脸庞。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虚弱的妻子,二皇子觉得此生足矣。
政历二十六年冬,此时的二皇子已经是刑部侍郎了,一日下了职,恩业寺嬷嬷来报,陈楠病重。
二皇子出宫建府后,每月会派人给恩业寺的管事嬷嬷送些银子,算是报答了生育之恩。
但陈楠几次托嬷嬷传话想见二皇子,二皇子没答应见面。
林珞祎知道如果最后一面不见,二皇子心中一定会有遗憾,在林珞祎的劝说下,一家三口坐上了前往恩业寺的马车。
十余年未见,再次见到,二皇子差点没认出来,不敢相信床上躺着的消瘦苍老的老妪会是曾经光鲜亮丽的母亲。
四十多岁看着像七八十岁的人一样。
然而,二皇子心中的心疼很少,更多的是诧异,平静地喊了声“母亲”。
陈楠艰难的睁开眼,没认出儿子,二皇子又喊了一声,陈楠才勉强记起来。
突然陈楠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二皇子的手,声音嘶哑,“明儿,明儿是你吗?你来接本宫了,对吧。本宫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本宫的。”
二皇子挣脱开陈楠的手,让随行的御医上前把脉,得知最多活不过两月,二皇子重重的叹了口气,“母妃,你后悔了吗?”
陈楠听到了御医的话,情绪很激动,一会儿骂御医,一会儿骂二皇子,最后,骂上了皇上皇后和曲簌。
骂声喋喋不休,二皇子没有想象的难受,太多年了,早就释怀了。
本就不该抱期待的,你看,珞祎抱着孩子一直在他身旁,她一句没问。
他有妻有子,有兄弟姐妹,有很多疼爱他的人,有些东西,没有便没有吧,不重要了。
今日一面,算是给母子亲情写上结局,此后不必见了。
二皇子离开的当晚,陈楠病逝了,二皇子闻信一人去送了她最后一程,买了棺椁,将她好好埋葬了。
陈楠的去世没对二皇子产生多大影响,那点可怜微薄的母子亲情早在陈楠的伤害和时间的消磨下消耗尽了。
只是陈楠死后,二皇子对家人愈发好了。
文琮五年,三十岁的二皇子任刑部尚书,二皇子当刑部尚书的十七年间,刑部的冤案错案几乎为零。
二皇子似乎是为进刑部而生,铁面无私、守正不阿。在他眼中,王孙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没有任何区别。
也幸好礼亲王的身份在,犯罪之人威逼不敢,利诱二皇子不感兴趣,背地里骂和传闲话的不少,可惜二皇子完全不在意。
他平时除了与兄弟姐妹聚一聚,剩余的时间,全用来陪妻子了。
因此二皇子任刑部尚书期间,宁州城里宗室权贵子弟出奇的乖顺。
二皇子一身的好脾气与耐心几乎全给了林珞祎,结婚十三年,连生了三子,二皇子羡慕大皇子和小满家的女儿,一心想要个女儿,奈何林珞祎生第三子险些难产,二皇子吓的不行,不敢让林珞祎继续生了。
林珞祎后期在宫中教导皇子公主们骑射,三个儿子也是二皇子管的居多。
……
二皇子虽幼时母妃不慈,却得父皇疼爱、母后关照,手足相顾;成年得爱妻爱子,家宅和乐;中年仕途顺遂、位高权重;老年有爱妻相伴、子孙绕膝,尽享天伦。
闲暇时刻,二皇子回顾一生,唯有‘幸福美满’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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