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北夫妻俩来之前，张翠花就给了李建国钱票，让他去供销社跟国营饭店，买些肉菜回来。
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掀开厚重的门帘，就听见小儿子那句刺痛人心的话。
他沉下脸，将门帘掀开，就见张翠花一脸的伤心。
李建国将饭盒放下，走到李向北面前，布满老茧的手掌狠狠甩在李向北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堂屋，苏悦没曾想一向老实木讷的公公会动手。
她本能地伸手阻拦，却还是慢了半拍。
“向北！”
李向北侧脸浮现出鲜红的指印，他摇摇头，安抚道：“我没事，你等我一下。处理好了，我们就回家。”
苏悦心疼的点点头。
“为什么要打我爸爸！”李予安涨红着脸冲上前，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建国居高临下地瞪着孙子：“你娘就是教你这么质问长辈的？”
李向北拽回儿子，他懒得跟父母扯皮，直接戳心窝子，“照爹的意思，李向东杀人是娘教的？”
李建国青筋暴起，扬起的巴掌被李向北精准扣住。
父子俩僵持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张翠花怕小儿子犯浑，立即道：“李向北，你要干嘛，你还想打你爹不成。”
“娘！”李向心急得直跺脚，眼眶泛红，“四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张翠花拍着胸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啥叫火上浇油，我让他多生几个孩子，劝苏悦别丢下他们父子去上那劳什子的大学，这不都是为了他好嘛！他不领情就算了，还这样伤我们做父母的心。”
张翠花忍着泪水，质问道：“李向北，你还知道你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此时，张翠花满心觉得是苏家抢走了她的孝顺儿子。
李向北甩开父亲的手，冷冷的看向张翠花，“我说过很多次，你要真想为我好，就不要过问我的生活。”
李建国：“混账，你就是这样跟你娘说话的？”
张翠花望着儿子淡漠的神色，心口传来钝痛。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以前的向北多贴心啊，他有一口吃的，都会给我。我上晚班，他不放心，会守在家属院门口，等我回家。受了委屈后，怕我伤心，从来都不说。不管干啥，他都想着我。咋就成这样了？”
张翠花抬头，看着小儿子，“向北，我是你娘啊！”
她希望她的呼唤，能让那个孝顺的小儿子回来。
李向北摇摇头，“你生了我，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饿死。”
“我有十个包子，可我觉得你们不配吃，用一个包子换了一个窝头给你。”
“你上晚班时，我才有机会出去找活计挣钱。每次算准你回来的点往家跑，生怕被你发现！”
“我不是怕你伤心，是你忘了。最初的时候，我说了，你不信。我失望了，这才懒得说了。”
“至于我隔三差五的回来，只不过是不想让悦悦被人说闲话，这才做做面子情而已。”
还有一点，李向北没有说，他不想让岳父岳母误解自己是个不孝顺的人。
屋内一片死寂。
张翠花像被抽走了魂魄，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儿子，仿佛不认识眼前之人。
李向北掏出存折，“这上面有两千块钱。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会有撕破脸的这天。就将这存折一直放在身上。这钱，就当是买断生养之恩。”
说完，李向北将存折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拉着苏悦的手道：“媳妇，我们回家吧。”
“等等！”
苏悦看着张翠花跟李建国。“我一直觉得，你们不配做李向北的父母。”
“我一直想问问你们，六零年饥荒时，李向北为什么两次差点饿死在县门口？为何家里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和姐姐，却让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出门寻找吃的？你们吃着李向北带回来的窝窝头时，可曾想过，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天天带回吃的？”
张翠花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李建国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头。
苏悦逼近两步，声音里带着刺骨寒意，“或许从那时起，你们就心照不宣地放弃了他。少一个人吃饭，剩下的人活下去的几率就大了几分。你们不是不想问，而是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他偷抢拐骗，还是乞哀告怜，只要他能每天带食物回来就行。”
“胡说，你胡说！”张翠花尖叫着站起身来，想冲到苏悦面前，阻止她再说下去。
李向心紧紧搂着母亲，她生怕母亲激动之下，会做出伤害四嫂的行为。
苏悦看着张翠花扭曲的面容，笑得很是灿烂，“我到底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清楚。”
雪一直没停，门帘被掀开的瞬间，凛冽的风雪倒灌而入。
飘落的雪花落在地上瞬间消散。
李向心好似失去所有力气，松开搂住母亲的手，跌坐在椅子上。
她突然觉得荒唐又可悲，喃喃自语，“四哥那时心该有多疼啊。”
张翠花立即尖叫反驳，“胡说，她胡说！她是想让向北去给她家做牛做马，她故意挑拨的。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我早就该知道的……”
李向心见张翠花此时还去怪罪嫂子，她直接打断道：“娘敢说没有吗？”
面对小女儿的质问，张翠花张了张嘴，最后将头扭到一边。
李向心只觉得心如刀绞，她泪如雨下，疑惑道：“同样是亲生孩子，爹娘为啥要这样对四哥！”
李建国：“闭嘴！李向心，你也要质问你爹娘吗？”
李向心看着父母，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站起身，朝着李向北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妈妈！”
张云舒跟张风遥见李向心跑了，便想追上去。
李为民立即拉住两人，“别去，小姑姑等会就回来了。”
李向心追到家属院门口，见四哥抱着侄子，四嫂打着伞，一家三口依偎着向家的方向走去。
她停住脚步，喃喃道：“四哥，四哥……”
恰在此时，李向南下班回来，见十年未见的小妹满脸泪水的站在家属院门口，他立即迎上前，“小妹，你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李向心抓着李向南的胳膊，“二哥，爹娘在六零年就不要四哥了！”
李向南的心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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