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风裹着尘土味灌进甬道，楚临风指尖的符火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前方石阶尽头的拱门渗出淡金色微光，像被岁月啃噬的兽嘴，露出半截泛黄的牙。
“等等。”九尾狐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指尖利爪无意识地戳进皮革护腕，“这里的灵气流动……和我记忆里的昆仑墟很像。”她的声音发颤，耳尖的白毛因紧绷而竖起——自进入遗迹以来，这是她第三次提到昆仑墟。楚临风记得古籍记载，那是上古仙魔大战的终结之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在西极雪山上守望千年。
石阶缝隙里钻出的青苔泛着幽蓝荧光，每一步落下都有细碎的“咔嚓”声——是嵌在石缝里的骨殖。随行的修士握紧剑柄，甲胄摩擦声在封闭空间里格外刺耳。当第七道符火掠过拱门时，楚临风突然顿住：拱顶浮雕上的九尾狐图腾，竟与眼前女子耳尖的绒毛一模一样，只是图腾眼中嵌着的红宝石早已碎裂，只剩空洞的凹槽对着来客。
“是……是我族的禁忌之地。”九尾狐踉跄着扶住石壁，尾尖的绒毛因战栗而炸开，“当年父亲曾说，昆仑墟深处藏着能逆转阴阳的秘宝，但触碰者必遭天谴……”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拱门后的微光突然暴涨，如同一双沉睡千年的眼猛然睁开。
穿过拱门的瞬间，所有符火同时熄灭。楚临风本能地拽住九尾狐后领，却听见她倒抽冷气的声音——眼前是座螺旋上升的石殿，穹顶镶嵌的夜明珠早已黯淡，唯有中央悬浮的青铜台散发微光。台上躺着的卷轴足有两人长，边缘用银丝绣着扭曲的藤蔓，藤蔓间隙露出半只眼睛的图案，与楚临风胸口符文隐隐共鸣。
“小心机关。”随行的术师举起罗盘，指针却在指向卷轴时疯狂打转，“这地方的风水脉络全乱了，像被人用刀硬生生剜去了灵枢——”话未说完，地面突然震动，石墙上的浮雕纷纷转动，狐狸头、狼头、鹰头依次对准青铜台，眼中迸射出道道光束。
楚临风看见九尾狐瞳孔骤缩。那些光束交织成网的瞬间，她突然挣脱他的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跃上青铜台——在光束即将触碰到卷轴的刹那，她指尖血珠溅在藤蔓纹路上，银丝竟如活物般蜷曲着避开血迹，露出卷轴边缘刻着的古篆：“非狐族血脉，不可妄动。”
“果然是……”九尾狐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抚过卷轴边缘的缺口，那里缺了三根藤蔓，像是被利爪硬生生抓掉，“这是我族初代圣女的手记，当年她随战神陨落前，曾将禁忌之力封入……”她的手突然顿住，因为卷轴在她触碰的瞬间缓缓展开，泛黄的绢帛上，血红色的字迹正像活物般游走。
最先浮现的是幅星图，二十八宿被黑色雾气笼罩，唯有北斗第七星旁标着细小的“祸”字。楚临风认出那是“荧惑守心”的凶兆，民间传说此星象现世，必有帝王崩殂。但更让他心悸的是星图下方的插画：头戴冕旒的男子跪在枯骨堆中，手中长剑刺穿自己胸口，而他的面容……竟与楚家宗祠里供奉的先祖画像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却见九尾狐死死盯着插画下方的铭文，指尖在石台上掐出深深的爪痕，“‘当狐族血脉重临禁地，战神遗骨将引动封魔印’——楚公子，你胸前的符文，是不是你祖父临终前留给你的？”她突然转身，眼中泛起妖异的红光，“告诉我，你祖父临终时，有没有说过‘永夜将至，唯有骨血可破’？”
楚临风的心脏猛地抽紧。祖父咽气前确实在他胸口按了三下，当时他以为是老人最后的摩挲，此刻才惊觉那三下的位置，正好对应卷轴插画中先祖握剑的手势。他颤抖着扯开领口，锁骨下方的暗红色符文正在发烫，竟与卷轴上“封魔印”三个字的笔画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术师突然惊呼，罗盘指针不知何时指向了楚临风，“当年楚家先祖突然归隐，传说他在战场捡到个带符文的婴儿——难道那婴儿就是……”他的话被九尾狐的低吼声打断，女子身后九条尾巴正不受控制地暴涨，尾尖绒毛沾着卷轴上散发出的金色光点，竟渐渐凝成实质的剑刃。
“别碰它！”九尾狐突然扑向试图触碰卷轴的修士，利爪擦过对方鼻尖钉入石台，“卷轴里封着的是……是我族圣女用命镇压的‘永夜灾厄’，当年战神为了封印它，自愿将魂魄分为七份散落人间——楚公子，你胸口的符文，其实是战神的残魂！”她的声音里带着惊恐，“而这卷轴上的预言写着：当灾厄复苏，唯有集齐七枚残魂，以战神骨血为引，才能重启封魔阵——但代价是……”
“代价是什么？”楚临风按住她发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在发烫，符文的红光正顺着血脉蔓延，竟与卷轴上的字迹形成呼应。他看见绢帛最下方的小字在跳动，那些古篆自行排列成句：“以魂饲阵，永堕幽冥，神形俱灭，万世不赎。”
随行修士突然跪倒在地。有人认出了卷轴边缘的暗纹——那是上古“血契”的符号，意味着当年签订契约的双方，必有一方要以命相抵。术师颤抖着翻开怀中典籍，终于找到对应的记载：“狐族圣女与战神立契，以自身精元封魔，换得人间百年安宁，然契约终有尽时，当灾厄再临，需战神血脉后人承其业……”
“所以我祖父穷尽一生寻找遗迹，其实是知道楚家血脉的使命。”楚临风盯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红光已蔓延至手臂，“而我胸口的符文，从出生起就是个倒计时——直到今天，遇到这卷轴，残魂归位，契约生效。”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难怪每次使用符文力量后都会咳血，原来那不是力量反噬，是残魂在一点点剥离身体。”
九尾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不对，预言里说‘唯有骨血可破’，但你的血根本无法激活卷轴——除非……”她突然望向卷轴边缘的缺口，三根缺失的藤蔓旁，隐约有爪痕状的凹痕，“当年圣女封印灾厄时，用了自己的三根尾骨做镇物，如今尾骨遗失，契约不完整，所以灾厄才能提前复苏……而你的残魂，只是打开卷轴的钥匙，不是祭品！”
石殿突然剧烈震动。卷轴上的血字开始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星轨图，每颗星子旁都标着人名——楚临风看见自己的名字在北斗第七星下闪烁，而九尾狐的名字，竟在摇光星旁，与他的名字用红线相连。更让他震惊的是，红线尽头系着个破碎的铃铛，正是他在祖父遗物里见过的、母亲生前最爱的那个银铃。
“母亲……她也是狐族？”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总对着月亮叹气，说他“生来就背着星星的债”。此刻看着卷轴上“人狐混血，魂承双星”的批注，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既能修炼道术，又能与九尾狐的妖力共鸣——原来他从出生起，就是为了完成这场跨越千年的契约。
“当年战神与圣女相恋，却因人妖殊途遭天谴，圣女为护爱人魂魄，将其分为七份藏于人间，自己则用尾骨封魔。”九尾狐指尖抚过红线，眼中泛起泪光，“这卷轴不仅是预言，更是当年的婚书——战神承诺，若灾厄再临，其后人必承其责，而狐族血脉，将世世代代守护契约。”她突然抓住楚临风的手按在卷轴上，两人的鲜血同时渗入绢帛，原本破碎的铃铛图案竟渐渐愈合，“你看，契约在认主——当年圣女用尾骨换战神残魂，如今我们的血，就是重启封魔阵的钥匙。”
石殿顶部突然裂开缝隙，月光混着星屑倾泻而下，在青铜台上聚成光阵。楚临风看见光阵中浮现出无数画面：上古战场上火光冲天，九尾狐模样的女子将长剑刺入自己心口，而对面的战神在封魔阵成型的瞬间，将一缕魂魄打入婴儿体内；千百年后，楚家先祖在乱葬岗捡到啼哭的婴儿，襁褓里藏着半枚银铃；十年前的雪夜，母亲将银铃塞进他手里，说“若有一天遇到戴相同铃铛的人，就跟她走”……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他轻声说，指尖划过卷轴上重新完整的铃铛图案，“但预言里的代价呢？总不会真的要神形俱灭吧。”他抬头望向九尾狐，却发现她正盯着光阵里的另一个画面——成年的自己站在封魔阵中心，而九尾狐化作光蝶环绕在他周围，每片翅膀上都刻着“同生共死”四个字。
“当年圣女用尾骨换战神残魂，如今我们要用精血换阵眼稳固。”九尾狐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卷轴最后写着，‘双星合璧，灾厄可平’——你的魂，我的血，本就是当年契约的两半。所以楚公子，这次换我护着你，就像千年前我的先祖护着你的先祖那样。”
震动突然停止。卷轴缓缓卷起，化作一道光钻进楚临风眉心，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脑海里回响，有祖父的叹息，母亲的低语，还有个陌生却熟悉的男声在说：“吾孙切记，封魔非一人之功，需信汝友，重汝情，方得始终。”与此同时，九尾狐的尾尖突然亮起金光，三根透明的尾骨虚影从她体内飘出，嵌入卷轴留下的青铜台上，刹那间，整座石殿亮起万道金光，那些曾在浮雕上的神兽纷纷睁眼，朝着中央的两人俯首。
“走吧。”楚临风伸手拉住九尾狐，发现她的指尖在发光，就像当年母亲牵住他时那样温暖，“回去告诉大家，我们找到希望了——但希望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牺牲，而是所有人的坚持。”他望向石殿出口，那里不知何时开满了白色的花，花瓣上凝着露珠，像极了母亲临终前落在他手背上的泪。
卷轴的秘密，终于在千年后揭晓。但楚临风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当七枚残魂归位，当封魔阵重启，他和九尾狐，还有所有并肩作战的人，能否在预言的阴影下，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而那朵突然盛开的白花，究竟是吉兆，还是另一场灾难的前兆？
夜风裹着星屑吹过石殿，青铜台上的尾骨虚影渐渐淡去，唯有卷轴上“同生共死”四个字，在微光中闪烁不止。楚临风握紧九尾狐的手，听见身后修士们起身的脚步声——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黄泉碧落，此刻的他们，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因为希望，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光芒，而是无数人掌心的温热，聚成照亮永夜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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