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连荼羽多么无法接受，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赤凰元君的计划的确如此。
“姐姐，我没有说谎。母亲早已向丹山的附属小族传了令，要求他们不得擅自行动，以保全自身为主。五位长老亦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即便放弃丹山，也不会伤到丹山的根本。”
“那你们两个怎么没走？”
“如果一个主事的也不留，未免也太假了些。”阿梧不由得有些讪讪，担心连荼羽生她的气，阿梧又补充道：“我与卦老头只是佯装抵抗，撑死再坚持半日，我们就会认输了。”
连荼羽越听越觉得不解：“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这个疑问，阿梧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姐姐。”
这个回答很是含糊。
连荼羽自动联想到了今日的情形，以为阿梧说的“保全”是避免她与姜赫蛮等人发生正面冲突。
殊不知，阿梧的意思其实是只有她完全被蒙在鼓里，须弥帝君才会对她的安危更上心……
当然，这也是阿梧有意误导的结果。
阿梧确实没有说过一句谎话，但她不是在避重就轻，就是故意含糊其辞。
而这些，都是赤凰元君教的。
每当回想起母亲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阿梧内心深处就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母亲她一个人背负了太多，如今，轮到她了。
阿梧拼命咬紧牙关，才堪堪忍住了泪水。
“姐姐，你不该回来，更不该答应他们去渡劫。”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你们都忘了一件事——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独立的人。”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们的计划成功了，能够保全的仅仅是我的性命。而我整个余生都会活在自责与悔恨之中。”
连荼羽甚至觉得眼下这个局面也挺好的，虽说历劫一事九死一生，但起码她已经尽力了。
阿梧却不认同连荼羽的想法，她还想劝一劝连荼羽，毕竟今日起誓的内容可没有连荼羽必须去渡劫一条。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说辞，卦八千忽然开口说道：“既然王姬已经下定决心，那便去吧。我与阿梧会守好丹山的，直到你回来那一日。”
“卦老头！”
阿梧语气急切，显然是没想到卦八千非但不帮她劝连荼羽，居然还临阵倒戈了。
卦八千只是朝着阿梧摆了摆手，示意她听自己说完。
“主君的安排固然更为稳妥，但稳妥一定是好事吗？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王姬自己的选择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话听起来仿佛有几分道理，可阿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她此刻思绪纷乱如麻，实在想不出如何反驳，只好暂时保持沉默。
连荼羽就更没预料到卦八千会突然支持自己了。不过，有人支持总比所有人都反对要好得多。
她沉默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问题：“阿娘的躯壳现在何处呢？”
眼前这个躯壳虽与赤凰元君别无二致，但连荼羽清楚，这并非她阿娘的身体。
她想见见阿娘，她有很多话想要说给阿娘听。
然而，面对连荼羽满怀希冀的目光，阿梧下意识想要躲闪。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样不妥，于是硬生生忍住，强装镇定地说道：“已经被送入混沌海了。”
听到答案的瞬间，连荼羽的眸光骤然黯淡了下去，仿佛失去了光芒的星辰。
原来，就连见阿娘最后一面都成了奢望。
“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连荼羽茫然地说道。
阿梧与卦八千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十分默契地转身离去。
在离开之际，还不忘带上那具假躯壳。尽管连荼羽没说什么，但他们依旧察觉到了她的厌恶。
随着阿梧和卦八千的身影渐行渐远，整个主君殿内只剩下连荼羽一人。
她木然地走到主君宝座旁，跪坐在宝座一侧。随即缓缓伏在椅背上，好似正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之中。
椅子是冰冷的，她的心亦是如此。
“阿娘……”连荼羽轻轻地呼唤着。
那声音仿佛风中摇曳的残烛，微弱却又带着无尽眷恋。
然而，一片死寂。
她再也听不到那人温柔地唤她“阿锦”了。
现实残忍得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心脏。
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几乎将她彻底吞没。
可奇怪的是，她竟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时间在痛苦中悄然流逝，又似乎凝固在了这一刻。
连荼羽不断回忆曾经的美好，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冲淡心中悲伤。可直到她被忽然泛起光芒的传音玉打断思绪，都没能做到。
她呆呆地望着夜须弥送给她的传音玉，心中犹豫不决。
今天已经很糟糕了，如果师尊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怕自己会有些承受不住。
经过一番纠结，她最终还是缓缓伸出手，接通了传音。
“你还好吗，阿锦？”
夜须弥的声音从传音玉中传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远，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失真。
在这样漆黑的夜晚，听起来竟有一种别样的温柔，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抵达连荼羽那颗破碎不堪的心。
连荼羽微微一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不是很好。”
她的声音里透露着她的无措。
夜须弥听得心中一紧，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白日里才说过“静观其变”，下意识开口：“如果你需要我……”
然而，连荼羽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
“我明日便要去渡劫了。”
听到这话，夜须弥心中猛地一惊，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不行！”
任何人都可以去渡劫，唯独连荼羽不行。以她目前的实力和状态，渡劫无异于送死。
然而，连荼羽并没有把夜须弥的反对意见放在心上。
她不是在与他商量。
“师尊，如果我能活着回来，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倘若我不幸身亡，还望您看在咱们多年的师徒情分上，庇佑丹山的子民。”
“本君说不行，你听不懂吗？”夜须弥态度强硬，仿佛不容连荼羽质疑。
连荼羽却只是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与洒脱：“您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到那时我人都已经死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这话听得夜须弥怒不可遏，他低声怒喝道：“连荼羽！本君不许你去！丹山的麻烦，本君自会替你解决。”
“师尊，这不合规矩。”
“天道的规矩是规矩，本君的规矩亦是规矩。”
尽管夜须弥没有直说，连荼羽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打算为她破例，而一切后果，由他全部承担。
在这样漆黑的夜晚，连荼羽听到了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师尊，我有一个秘密。若我们还有再见之日，希望能亲口告诉你。”
说完，连荼羽便毫不犹豫地掐断了传音。
即便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此刻，她未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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