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风裹挟着霜意，将晓峰的粗布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他背着竹篓，在布满碎石的山道上艰难跋涉，鞋底与枯叶摩擦的沙沙声，混着远处山涧的呜咽，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手中提着的竹篮随着步伐晃动，篮里的苹果、糯米糕在晨雾中蒙着一层白霜，几炷香斜插在糕点缝隙间，颤巍巍地仿佛随时会折断。
当那棵扭曲的老槐树终于刺破雾气映入眼帘时，晓峰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住了。树冠上残留的枯叶在风中挣扎，发出类似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树干上的树洞像一张永远合不拢的嘴，上次刻下的刀痕已经被新长出的树胶覆盖，泛着诡异的琥珀色。他深吸一口气，却吸入满鼻腔腐叶与树胶混合的腥甜气息，胃里不禁一阵翻涌。
树神爷爷……”晓峰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单薄。他蹲下身，手指触到树根处的泥土时，指尖传来潮湿黏腻的触感，借着微弱天光看去，指腹竟沾着暗红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他将祭品整齐摆放在凸起的树根上，香炉里插上三支香，火折子点燃的瞬间，火苗突然窜起半尺高，吓得他踉跄着后退半步。
缭绕的青烟中，晓峰双膝重重跪在碎石遍布的地面，膝盖传来的刺痛反而让他清醒几分。“如果我们冒犯了您，请您原谅！”他额头贴着冰冷的泥土，声音里带着哭腔，“阿强才十六岁，他还有好多没做完的事……”记忆突然不受控地闪回——阿强发病那晚，浑身红疙瘩渗着脓血，却还强撑着让母亲别责怪自己；昨日去探望时，好友瘦得脱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说不想死。
山风突然卷着枯叶扑面而来，晓峰抬起头时，恍惚看见树洞里有白影一闪而过。他屏住呼吸，盯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然而片刻后，只有几片腐烂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树洞依旧漆黑如墨，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求求您给个明示吧！”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上蹭出几道血痕，“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救阿强！”
四周陷入死寂，唯有老槐树的枯枝在风中相互摩擦，发出细碎的呻吟。晓峰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膝盖渐渐失去知觉，后背却被冷汗浸透。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从头顶传来，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摇曳的树枝在雾气中勾勒出扭曲的轮廓。香炉里的香突然齐刷刷折断，灰白色的香灰簌簌落在祭品上，像是降下一场诡异的雪。
是您听到了吗？”晓峰颤抖着伸手去碰树洞，掌心刚贴上树皮，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窜上脊背，仿佛触到了某种活物的皮肤。树皮深处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极了沉睡巨兽的心跳。他咬咬牙，将之前在镇上买到的黄符贴在树洞边缘，那是他跑遍三家道观才求来的平安符，此刻在风中猎猎作响，符纸上的朱砂字迹隐隐发亮。
暮色不知何时漫上山头，晓峰的双腿早已麻木。老槐树依旧沉默着，唯有树冠在风中摇晃得愈发剧烈，枯叶如黑色的雨点纷纷坠落，其中一片正巧盖住了他供奉的糕点。他知道再等下去也是徒劳，只好失落地起身，临走前又深深鞠躬：“树神爷爷，我不会放弃的。”转身时，他没注意到自己留在地上的血迹，正被树根缓缓吸收，渗入那片诡异的暗红色泥土中。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显漫长，晓峰一步三回头，老槐树的轮廓在暮色中越来越模糊，却像一道符咒烙在了他心里。山风掠过耳畔，恍惚又听见阿强虚弱的声音：“晓峰，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会的，就算挖遍整座山，我也要找到救你的办法。”夜色彻底笼罩山林时，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而老槐树在黑暗中静静伫立，树洞深处闪烁起两点幽绿的光，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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