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丽萍住院的消息传到教室时，早读课刚结束，课代表正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话音未落，班里瞬间炸开了锅。
男生们抄起书桌里的钱包就往校外冲，有人直奔花店，有人在水果摊前挑挑拣拣；女生们则聚在教室后排，把带来的毛巾、护手霜、笔记本叠成整齐的一堆，还特意从黑板报上撕下没用完的彩纸，一笔一画写着“丽萍加油”“等你回来上课”。
我和黎立、老白他们挤在最后一波去医院的队伍里。黎立一路上都皱着眉，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我问他装的是什么，他含糊说“给丽萍带的习题册”，可我分明看见信封边角露出半截画纸，这是他前几天在课桌上偷偷临摹的百鸟朝凤，这幅画暗示着女性如凤凰般的尊贵和优雅。
走到那条栽满银杏树的路时，黎立突然停住了脚步。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晨光透过银杏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卢玉凤正站在路口的公交站牌下，淡蓝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轻轻吹起，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皮筋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贴在脸颊旁。卢玉凤的家就在学校附近，她回家成了家常便饭，而我们回家只能是寒暑假期。
卢玉凤像是察觉到有人看她，转过头来，正好和黎立对上视线。那一刻，周围的鸟鸣好像都轻了些。黎立原本紧绷的嘴角慢慢舒展开，卢玉凤也笑了，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抬手朝他挥了挥。他快步走过去，我和老白跟在后面，故意放慢了脚步。
“你也来看丽萍？”卢玉凤先开的口，声音比平时在班里说话软了些。
“嗯，”黎立把手里的信封往身后藏了藏，“你手里提的什么？”
“我妈煮的银耳羹，丽萍不是总说食堂的汤太淡嘛。”卢玉凤晃了晃保温桶，“你呢？习题册？”
黎立的耳朵一下子红了，挠了挠头：“还有……画了幅画，希望你看着能开心点。”
卢玉凤“噗嗤”笑出声：“我见过你画的百鸟朝凤，上次电工课你忘在桌上了，特别好看。”
两人就这么并肩往前走，银杏树叶落在他们脚边，黎立会下意识地把靠近马路的一侧让给卢玉凤，遇到坑洼的地方，还会轻轻扶她一下。
老白在我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我：“你看他俩，绝不是单纯的同学关系，跟我当年和你师母第一次约会时一模一样。”他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着光。老白是班里的“老三届”，比我们大有八、九岁。据说年轻的时候在乡下插队，就是和师母给住院知青送饭时在路上认识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单纯的同学关系？”我故意逗他。
老白撇撇嘴，指了指前面：“你看黎立那眼神，盯着人家头发都快盯出花来了；卢玉凤呢，那手里的保温桶都快被她捏变形了，还装作若无其事。当年我跟你师母在田埂上走，也是这样，明明我想牵她的手，却非要找借口说‘路滑，我拉你一把’。”
果然被老白说中了。那天在病房里，黎立把习题册递给黄丽萍时，黄丽萍看到了百鸟朝凤。黄丽萍小声说“画得真好”；还笑着打趣到道：“你们俩站在一起，比画还好看。”卢玉凤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黎立则忙着给她递水，慌乱中把水杯碰倒了，两人又一起手忙脚乱地擦桌子，动作默契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后来黄丽萍出院，班里组织去北山公园野餐。黎立和卢玉凤又走在最后，还是走在那条银杏路上。这次黎立手里多了个冰淇淋，是卢玉凤爱吃的香草味，他把冰淇淋递过去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然后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银杏树叶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是在悄悄为他们鼓掌。
毕业那天，黎立和卢玉凤手牵着手来参加散伙饭，成为班里四对情侣中最让人羡慕的一对。老白喝多了，拉着他们手说：“当年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俩在银杏路上对视的那一眼，比说一百句‘我喜欢你’都管用。”
黎立和卢玉凤笑着点头，我看着他们俩，突然想起那天清晨的银杏路——风很轻，阳光很暖，两个心里装着小秘密的人，因为一条共同的路，因为一个共同关心的人，慢慢靠近，把心动藏在每一次对视、每一次并肩同行里，最后变成了一辈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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