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病的很严重，宫中太医束手无策。
王安接下来的话，怀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暗自揣测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直到刘掌柜出言提醒她，“陆大夫，陆大夫，王大人问您话呢？”
怀兮沉默片刻，“小女医术浅薄，恐让大人失望了。陛下之病，我诊不得。”
这王安能做到荆州刺史之位，自然不是吃素的，见她犹豫片刻后拒绝，知道她心中定然有其他顾虑。
“陆大夫年纪尚轻，便德高望重，看病不收诊金的义举美名远扬，想来是心怀苍生之人。陛下乃国之根基，他年岁尚轻，膝下无子，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江山后继无人，势必又要引起动荡。”
“届时，需要陆大夫去医的，可不仅仅是身体有疾的病人了。”
是的，怀兮的犹豫便在此处，去岁因她之故，赫连襄自边关起兵谋反，这期间流离失所、饱受战乱折磨的百姓不计其数。
单她一路从盈都过来，便遇到不止七八户人家因去岁内乱家破人亡。
彼时，她居于庙堂之上，处在富贵之地，尚不知民间百姓有无数疾苦。
可纵然他们位于贫病交加的地步，却心存善良，纷纷向她这个过路之人伸出援手。
“陆大夫，王大人所言有理。您医术高明，若肯进京为陛下医治，治好了陛下，那便是黎民百姓之福啊。”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良久，怀兮才轻轻开口，“王大人实在是太抬举我了。”
“只是入宫诊治一事，还望大人容我思虑几日，我此刻还不能给您答复。”
“自然，我愿意给你时间，一日如何？”
怀兮没有丝毫犹豫，驳回了他的提议，“三日。”
“两日，不能再多了。陆大夫，我等得，陛下的病可等不到。”
“您若是应下了，从荆州到皇都便要十天半月，若陛下在这当中有任何差池，我可是担待不起啊。”
“成交。”
其实压根用不了两日，因为当下，怀兮便有了决断。
无论赫连襄是否真的病了，她都要去探一探虚实，毕竟凭她对赫连襄的情感，他若真得了重病，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更何况他死后，正如王安说的那样，醴朝将再次陷入动荡。
覆巢之下无完卵，她身为醴朝百姓，必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只是，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伪装自己，她决不能让赫连襄认出她。
夜里回房，怀兮便从柜子里取出遮面用的特殊药水，在鼻头处和脸颊处点了数个黑色小点，最后照了照铜镜，看着自己的丑作，颇为满意。
这下，不会有人将她和陆怀兮联系在一起。
对了，既然要上盈都，她便不能再姓陆了，与此同时，她还要换一个身份。
仁济堂内，刘掌柜的女儿，刘秋月。
第三日，王安准时到达，“陆大夫，您考虑的如何了？”
“我去，只是还有一事，需要王大人配合。”
王安心中喜悦，只要她肯去，一切好商量，“无论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我都会全力配合您。”
“如今，我的身份是荆州城仁济堂刘掌柜的女儿，刘秋月，我不是什么陆大夫。我只需要王大人将我瞒下此事即可。”
王安听罢，虽心存疑虑，但还是应了下来，“我这就去安排，护送刘大夫前往盈都城。”
但转身出了仁济堂，王安便对陆怀兮的身份起了疑，为皇帝诊治是大事，他不能安排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宫。
若此人身份有疑，另有所图，入宫行刺皇帝，那么他不仅吃不了兜着走，九族的项上人头都有可能不保。
于是，刚一到荆州刺史府，他便紧急传了刘掌柜来问话。
“这位陆大夫，是何来历，又是如何来的荆州城，如何进的仁济堂，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刘掌柜心知王安对此女的身份起了疑，便将他知道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只是怀兮素日在仁济堂只看诊，极少说话，因此所知信息有限。
“陆大夫，自盈都一路而来，游历行医至此，旁的小人便一概不知了。”
王安蹙了眉，“你倒是大胆，敢用一身份不明的女子开堂坐诊。”
“大人，陆大夫虽医术高超，却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翻不出什么风浪。”
“且她素日坐诊，脾气温和，对待病人尤其客气，荆州城内医术高超者谁不摆几分架子，她这番姿态倒是极其难得的。”
刘掌柜所言，倒是令王安想起昨日她为自己看诊时的态度，点了点头。
但是送进宫的人，不能不谨慎，王安知道自己从刘掌柜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在他走后，立刻便安排人去查探。
因王安任荆州刺史前，在外乡做官，不曾到过盈都，所以对盈都城内的官员所知人少。
若是他曾在京为官，便该知道仁济堂的这位女神医单只一个陆姓便不简单。
随行侍卫却看出端倪，“大人，先帝皇后也姓陆，这位女子自盈都城而来，莫非与先帝皇后有关？”
“……”
经此提醒，王安倒真想起先帝的两位皇后皆姓陆，可是坊间盛传这两位陆皇后姿容艳丽，秀绝天下。如今荆州城的这位陆大夫，额前便有一大块黑色胎记，虽用面纱遮掩，但已能猜出她容颜丑陋。
因此王安不以为然，“我观那陆大夫，相貌丑陋，怎会与两位皇后有关？且陆氏身为叛党，九族皆诛，她大概只是碰巧姓陆罢了。”
“我只私下派人去查探她的身份，在她抵达盈都城之前探清楚便可。”
“眼下为陛下治病要紧，快去安排吧。”
孰轻孰重，王安还是分得清的。
翌日，陆怀兮踏上去往盈都城的路，随行护送队伍大概十人，人多则太过显眼，人少则安全不保，十人正好，不多不少。
怀兮不由得在内心赞叹这位荆州刺史，他倒是个会做官的。
春上，寒冷渐去，万物复苏，这一路桃花盛放，虽紧赶慢赶，怀兮也看了不少美景。
行至盈都城时，适逢二月二，龙抬头。
车轮滚滚，压过长安街，怀兮掀开马车的帘子，正嗅到了糕点的香气，她抬眸，一眼望见什锦阁的匾额。
离开才不过半年，她便又回到了这里。
长安街上，繁华如旧，这里是扔一块砖头都能砸到高官的盈都城。
这里，是醴朝最顶级的名利场，是在弹指间决定醴朝百姓生死存亡的政治中心，也是她陆怀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要逃离的地方。
如今，她又回来了。
因为，他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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