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文过之坐在靠窗的沙发，龄正念背靠着靠枕坐在右边。）
文过之：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怎么样？
龄正念：现在跟我那个时候不一样了，没想到过已还是死在里面了。
文过之：他死活跟我没关系。
龄正念：你不觉得次束是因为你死的吗？
文过之：他俩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用费劲了。
（龄正念看了一圈这个客厅。）
龄正念：你觉得过已在里面为什么急着见你，我都能想到他要告诉你把这套房卖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龄正念看向文过之。）
龄正念：他一想到你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心里难受，你为什么不按他想的做？
文过之：你专门跑来劝我卖房子？
龄正念：我给你说，有双亲和没双亲还真不一样，今天要是过已和次束还在这儿，我敢碰你吗。
文过之：他俩难道没人生？结果是什么？
龄正念：你够好的了，你之前的生活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文过之：那是他要买的房子！我住了他的人血钱买的房子，吃了他害人抢来的饭，别的我什么都没要过！他也没给过我！
（文过之眼睛睁大了，对着龄正念喊道。）
龄正念：你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吗？你敢说你刚搬回来的时候很适应吗？
文过之：我回到以前就会直接把你杀了！我那天就该把你头撞玻璃上磕死！
龄正念：来啊，现在来。
（文过之却冷静下来了。）
文过之：你是专门来激我的。
文过之：你想让我也进去。
（文过之看着龄正念的眼睛。）
龄正念：过已没动过你吧。
文过之：不，你希望我也死里面。
龄正念：我来救你的，你自己选，我听完你看合不合你心意。
（龄正念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塑料瓶放到玻璃茶几上。）
（是深色的，像是饮料。）
龄正念：我缺你这个年龄的朋友，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从这个房子搬走了。
文过之：我哪都不走。
龄正念：你知道上一任房主刚结婚就被双双入室抢劫捅死了，根本卖不出去，你是走不了。
（文过之鼻呼。）
文过之：你现在在做什么？
（文过之脸上有些笑容，故意问道。）
（龄正念看着他右手往茶几上那瓶饮料轻抬了一下。）
龄正念：饮料。
（文过之这才看向那瓶液体。）
（他看了几秒，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用右手手指遮在嘴前。）
文过之：你……你还不死心啊……
（文过之笑得不行了，低下头，用手撑着头，背部一直颤抖。）
文过之：你这个人……你想干什么？他都死里面了，你还觉得自己有希望啊？你就那么喜欢那里面啊？
文过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过之看着他笑了出来，眼角都有点湿润。）
文过之：你猜他是怎么进去的？是被你弄进去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过之：那你……哈哈哈哈哈——你当年是怎么进去的？是被他陷害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过之：我妈是怎么死的？是被你们这些畜生一起杀死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过之笑得气都有些上不来，他摇了摇头。）
文过之：不行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人太好笑了，你想干什么？让我走他的老路？还是让我把这个喝了？
（文过之左手拿过饮料右手打开瓶盖把瓶子放在鼻子下吸了一下，拿下瓶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眼眶红着看着龄正念。）
文过之：这种东西会有人爱喝啊？你要卖给谁？跟我年龄一样的人？未成年？你自己怎么不全喝了！
文过之：你要不要把跟我妈一样的人最后死的样子拍下来给他们看看？我活到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直接把他弄进去，你既然送上门来，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文过之站起来，刚要从沙发上拿起手机，右手腕就被掐住了。）
龄正念：你这么恨他为什么要戴这个？
（翡翠在空中乱晃了几下，贴到了文过之的手腕上。）
文过之：我戴什么关你什么事儿。
（还没等他挣扎，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龄正念：跟过已一样，都不懂得感恩，次束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贱货。
（文过之双眼睁大。）
（母亲当年也这样说过他。）
龄正念：我当时想着他们刚成年碰上这种事儿不容易，结果他们把我当什么！
（文过之因为想到母亲，开始喘不上气了，手脚也变得冰凉。）
龄正念：你们这个年龄的人就是仗着自己小，觉得谁都同情你们，谁知道你们比我们还狠！
龄正念：文过之我告诉你，所有人都跟我一样。过已进去以后吐出来多少人你比我熟，你觉得他们出来以后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文过之双膝开始发软了，觉得喉咙很痛。）
龄正念：你希望我保护你，还是把你卖了？
（文过之双眼模糊，看不清龄正念的脸了。）
龄正念：想让我松开吗？
（文过之快速点了点头，泪水也流出来。）
（龄正念带着轻蔑的笑容看着他。）
龄正念：我就说你不如过已，他这个年龄现在就敢把我从窗户推下去。
龄正念：你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吧？还是你现在真的很幸福？
（龄正念松开双手放下。）
龄正念：我敢说如果你十六岁那个时候我来找你，我跟你只能活一个。
（龄正念弯腰拿起那瓶饮料，往茶几外走。）
龄正念：我跟你说真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你到死就别想绕开这些了。
（龄正念打开门，走出去。）
龄正念：有本事就趁我下楼的时候把我推下去，不然你以后照样活不了。
（龄正念站在门外说完，就下楼梯了。）
（文过之慢慢走过去，站在门内，听着脚步声逐渐消失。）
（他站了一会儿，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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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1日 周五 12:00
（休息室内，能看到山齐声在吃泡沫饭盒里的饭。）
（植择清走到门口看向里面。）
（黄彻姜、山齐声、阔当燕、容自贞都在里面吃饭，四人买的一家的饭和菜。）
植择清：彻姜。
（植择清往里招了下右手。）
黄彻姜：你说。
（黄彻姜低着头吃着饭盒里的土豆丝。）
植择清：……
（山齐声注意到了。）
山齐声：你去吧，叫你呢。
黄彻姜：我正吃着呢啊，你直接说。
植择清：[我今早出门前给仵观春在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说一天的饭在冰箱里，我给他请过假了。]
植择清：[让他睡的阔当燕以前的房间，我斜对面。]
植择清：[那就说吧，反正都会知道的。]
植择清：仵观春过来住几天。
（黄彻姜停下筷子抬头看着他。）
阔当燕：他不是跟人住不了吗？
植择清：还是以前的问题，我看他几天。
黄彻姜：[哦……植择清暂时不想其他人知道。]
黄彻姜：[我在熟悉的人面前总是会什么都不想。]
山齐声：你给他请了多久？
（山齐声关心地看着植择清。）
植择清：半个月。
容自贞：他今天没来吗？
（容自贞有些意外。）
植择清：没来。
（植择清看向黄彻姜。）
植择清：可能就住几天，也可能比较久，我就是给你说一下。
（黄彻姜点了下头。）
容自贞：那你昨晚也没休息好吧？
（容自贞轻柔地问。）
植择清：[他们还是没把我当彩虹蛇看。]
（植择清看向黄彻姜。）
植择清：你今晚回来吗？
黄彻姜：我这几天搬家，下周都不回来。
植择清：我晚上锁门了。
黄彻姜：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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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
〈宿舍〉
（植择清进了门，没见到地上有仵观春的鞋。）
（他关了门，往房间里走。）
植择清：[灯黑着，我路过房间看了一眼，里面黑着床上没人。]
植择清：[我看了冰箱里，给他做了炒胡萝卜丝、丝瓜汤、凉拌藕片、醋溜白菜、冬瓜虾仁，还给他在外面买了几根烤肠，看能不能让他想吃一点。]
植择清：[胡萝卜丝是吃的最多的，汤没动，冬瓜吃了一两片……都是吃了一点点。]
（植择清关上冰箱门离开厨房。）
植择清：[中午给他发消息问起来了吗，他没回，那就是还在睡吧。]
植择清：[不想打扰他，就没再问了。]
（植择清走出走廊，去开了客厅的灯，然后发现仵观春的手机在沙发上扣着。）
植择清：[出去散步了吗。]
植择清：[可太早了。]
（植择清正想着，开门的声音响起了。）
（仵观春回来了，关上门。）
（植择清往那边走了两步，站在沙发边看着仵观春。）
仵观春：……我……
（一开口却没能发出声。）
仵观春：我今天吃不下，那些菜……
（仵观春眼泪流下来了，他低着头站着把鞋换好。）
（他刚要往左转过身进去，植择清抓住了他的左手腕，带他走。）
（两人坐在沙发上，植择清从实木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帮仵观春擦着。）
仵观春：我尽量吃了，但是……
（眼泪流得越来越多。）
植择清：吃不下硬吃干嘛，就是怕你饿到，不是让你吃不完硬塞。
（植择清想帮仵观春脱外套，这时一张小册子从口袋里掉到了地上。）
（脱了外套植择清给放到一边，弯腰捡起了那张册子，看着上面的字。）
12:00
〈路边〉
（仵观春在非常拥挤的人行道上走着，身边人都走得很快，今天中午阳光很大。）
仵观春：[应该今早六点睡着的。]
仵观春：[我下了公交在这里走了不到一分钟，跟人要侧身让五次。]
（仵观春又跟一个推着小吃车的人让了一下。）
仵观春：[多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仵观春：[我记得刚搬到回组附近的时候，一下还不习惯那么空旷的地方。]
仵观春：[才不到三年而已，重新回到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居然有种时隔多年的怀念感。]
仵观春：[这里离双亲家只有两站路，虽然没来过这个医院，但我对这边还算熟悉。]
仵观春：[……只是对路线熟悉，环境很陌生。]
（走到医院大门口，有个进救护车的车道，过了那边走进大门口。）
（仵观春看到医院的楼了。）
仵观春：[不知道每天会有多少人蹲在医院门口崩溃痛哭。]
（仵观春踏上台阶，进了安检门，过了安检后进入大厅。）
仵观春：[还是好多人。]
仵观春：[因为我从一一年开始断断续续吃药，只能买在外面能买到的药，有时因为几种药我清楚不去医院不行，我会随便进家医院在取药口看一会儿。]
仵观春：[然后就回家。]
仵观春：[植择清开始对我做的时候我就很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我依赖上他了可以吗，我难道一辈子靠他给我操控吗。]
仵观春：[可那个时候真的没有任何出口，我不知道每天还要怎么撑下去。]
仵观春：[他能帮我稳定状态，可无法将那些录像从我脑子里删去，那七天我不会忘，也永远会记得那张传单。]
仵观春：[我怎么会想去看那种表演？我明明看到了那些蟾蜍的样子，竟然没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吗？]
仵观春：[还有最让我厌恶的……我那是在把他当器具用。]
仵观春：[医院的味道……我不喜欢。]
（仵观春去取了献血手册。）
仵观春：[这里又献不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当然更不行了，我来这里干什么呢。]
（仵观春上了扶梯。）
（他无目的地在每层找着。）
（等仵观春终于站在一面墙前时，医院已经很安静了。）
仵观春：[墙上有母亲的简介。]
仵观春：[我只知道他们在这里上班，我连他们是哪个科室的医生都不知道。]
仵观春：[我怕被他们知道，太怕了，所以绝不会在这家医院留下记录。]
〈卧室〉
（仵观春在卧室躺下了，没开灯，植择清给他盖好被子。）
（仵观春望着黑的天花板。）
（植择清从床尾出去，离开了卧室，把门关上了。）
仵观春：[我没有和双亲之间有过交流的记忆，他们每天下班回来带外面的饭菜给我，我自己吃或者他们再吃几口，然后就各自回卧室了。]
仵观春：[晚上的家里总是无声的，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仵观春：[收到传单的那个时候我……十岁，小时候他们会带我出去玩，但我不想看他们总是进了一家餐厅刚坐下，一方说了句什么，另一方直接大声吼骂完走出餐厅，然后整个餐厅气氛都很僵硬。]
仵观春：[我正玩得开心的时候，一回过头望过去他们就吵起来了，其中一方就会扭头就走。]
仵观春：[每次都是出门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带我，回家只剩一个人了，还一路上压着火气。我也没法好好玩儿，什么也不能说了。然后到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开门声才响起，另一个人无言地回到家换衣服睡觉。]
仵观春：[他们一直在相互抱怨责怪，觉得自己现在这样都是对方的错。可我在一边听着总会觉得都怪我。]
仵观春：[双亲都是从小一路优秀到大，到了大学每次期末周之前教学楼宿舍楼随时随地有人嚎啕大哭——这是他们说的。他俩从来没哭过，因为他们觉得不难。]
仵观春：[进了医院依然出类拔萃，可那些分明能力不如他们的人一个个都得到好机会了，他们就是上不去。]
仵观春：[刚进医院每年都会被逼死好几个，他们那年也是，他们还是撑住了。]
仵观春：[我和他们共处于他们吵架的场合时会觉得非常煎熬，但我只能坐那。]
仵观春：[慢慢我以想自己加练为理由避开和他们相处，这样很快很快我年龄变大了，和他们相处的机会已经成零了。]
仵观春：[我晚上在家里学习时会觉得，死寂也挺好，比互相指责好多了。]
仵观春：[大概高中那段时间，一直积压着的想法让我开始变得错误了，我不懂自己的脑子，不懂自己的情绪，我会放学一回家就关上门开始痛哭尖叫。双亲比我累，他们天天面对的都是跪地哭着求他们的人，他们已经没力气问我怎么了了。]
仵观春：[我也没有想让他们知道的打算，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和他们说那是在虐我自己。]
仵观春：[有天双亲来问我，我实在撑不住松口了，我想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我也许可以和家人说说。]
仵观春：[结果是他们对我极度厌恶，在我最崩溃的时候露出了看不起的笑容嘲笑我，说我也太夸张了吧。]
仵观春：[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为什么要说，那次要是没说该多好。]
仵观春：[可一旦开始我就总觉得还有希望。又有一次是母亲来问的，我不知道他们的脑子是只记工作不记我吗，母亲跟上次的事儿完全没发生过一样捧起躺在地上的我的左手，在上面亲了一下，说有什么跟她说，她帮我解决。]
仵观春：[我一下起来对着她吼，我根本不想跟你们出去吃饭！我不想听你们没完没了吵那些破事儿！你觉得生了我把你事业影响了，那你生之前难道不知道吗？养个我就这么断你们的路！我比你们医院的人还恶心，是不是！]
仵观春：[母亲同样对我吼，就是因为你！我活到现在还拿那么个破工资就是因为你！你把我的钱还我，你把我的事业还我！你现在就还！我现在要！你给不给！你给不给我！我现在就要你还！还不了就没完了！]
仵观春：[“我从小啥事儿把我难住过！就是因为你！要是没你——”]
仵观春：[到这里母亲瞪住我，我不懂她那刻的情绪，我也因为房间里的黑暗没看清她的脸。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出去了，我听到了家门关上的声音。]
仵观春：[我站起来出了卧室，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眼，还有昨晚的剩菜，用微波炉热了下，还是凉的但我站在厨房里很快吃完了。]
仵观春：[那次之后我没办法和人肢体接触了，一碰到就非常反胃。]
仵观春：[为什么我就是不死心呢？我都被虐过一次了，我竟然还要来一次？]
仵观春：[我家上面几代全部从医，什么类型的都有，最早的一代是因为那个人被从村里抓走，跟着去了以后自己趁乱跑了，胳膊上被打了一枪，然后靠着自己的药草知识给自己摘草药，给治好了。最后胳膊上就是少了块儿肉，身体什么都没影响。]
仵观春：[去年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我想自己心跳停止后能有作用，所以写了申请，然后被双亲知道了。]
仵观春：[母亲非常反对，他给我说了父亲也不想我那样做，我最终……我可能还是不想他们伤心吧，当时那么坚定，还是害怕了。]
仵观春：[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班里其他人给我说你爸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胡说，结果父亲真的来了。班主任叫他来讲春季预防传染病的注意事项。]
仵观春：[本来双亲都叫了，母亲那天走不了，所以父亲一个人来了。]
仵观春：[父亲说话很少，我都能想到他上班时的样子，虽然我一次也没见过。肯定是人一进去他一句话不说，全用手指点头挥手，别人会觉得坐在那张板凳上时间非常漫长。]
仵观春：[小时候他从幼儿园接了我抱上我回家时脸上会有笑容，但也不会跟我说话，我说想吃个什么，想要哪个玩具，他就给我买了。]
仵观春：[依稀听亲戚说过我小时候很喜欢当众讲话，说我总是笑着的，但我没有这些记忆。]
仵观春：[父亲用在给幼儿园小孩儿上课的笑容和语气讲完了那场班会课，我自己都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结束以后父亲就走了，我们还有一节课。课间好多同学围过来问我，“你家肯定可有钱了吧？”，我当时没懂，就说没有。]
仵观春：[事实也是真的没有。都说医生有钱，至少我家真的不有钱。或者说双亲这一代挣不到钱了。]
仵观春：[我初中时知道奶奶爷爷姥姥姥爷那一代还不错，因为会听到双亲谈起存款那些事，还有住的房子……总之我发现双亲跟他们的双亲差得也太多了。]
仵观春：[双亲对我下了决心，这条路必须断，他们一定要给我找个特长，什么都行，他们觉得什么都会比继续犯错好。]
仵观春：[当时他们偏向主持领域，但刚巧游泳课打折，他们先让我上游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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