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老太太吃饭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扎在了王家每一个人的心里，各房洗漱过后又在自己的房里开了个会。
王建军不是个老烟枪，偶尔心烦的时候才会抽上那么两口，今天晚上他却抱着烟杆子烧了一斗又一斗。
“别抽了他爹，把孩子喊到咱屋里，你倒是说句话啊，天这么晚了，向荣和志英赶了一下午的路，得早点回去休息了！”
王向东抬头看了一眼，垂眸时撇撇嘴。
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被王建军看在眼里，他立马抓起炕上的枕头朝他扔了过去。
“咋着，你还有意见啊？还不知错？你奶奶晚饭的时候说的话你是一句没听进心里去是吧，你个王八羔子，啊？”
“唔~！”
这是今天晚上当着家里人的面，第二次没脸了，他怎么能甘心！
“我怎么了，我到底错哪里了，我不安分吗？我不听话吗？凭什么全家都能给安排个营生，就我不行，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桂英呗，哼，爸妈，你们要是瞧不上我们趁早说，我们分出去，省的以后我兄弟妹妹发达了，怕我上门打秋风去！”
“快住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奶奶？”
屋里坐着的王向荣两口子，王学文两口子还有王志英脸色顿时一变，张秀兰和王建军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把自己还有其他子女都记恨上了。
气头上的话不光止不住，还越说越来劲。
王向东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头，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把王建军扔过来的枕头重新朝炕上一砸。
“我凭什么不能说，长辈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是吧？偏心也该有个限度，这些年奶奶偏心，除了小叔，谁家捞着好了，尤其是咱们二房，奶奶不看重也就算了，还经常冷着咱们，她以前对你们什么样，你们忘了，我可没忘，爸我给你说，你想让奶奶看重你，想让奶奶和你知心交心根本不肯能，她就是个恶毒的老太婆，她........”
“啪！”
王建军气的双目猩红，他还没死呢，小兔崽子就敢当着自己的面骂他老娘，不孝的东西，这要不是他儿子，他恨不能两拳锤死了他。
“王向荣，你要是不想姓王，你就滚出去，你奶奶这两年对你们够好的了，你是没有营生，但是吃喝上你奶奶亏着你了，你媳妇生了小宝，你奶奶没贴补吗？你大哥小妹挣的钱，没给你和你媳妇分吗？学文和艳萍给人做席面，带回来的好东西，也没见你少吃一口，咋着，你给你爸我冲什么大辈，还说道起你奶奶来了？”
王向荣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看着满屋子横眉怒目的人，还有张秀玲那欲言又止，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嗫嚅了一瞬，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的低下了头。
王建军深呼吸一口气，整个人有些颤抖的朝后退了两步，坐在炕上平静了好一会，才艰涩的开了口。
“你们光知道你们奶奶这些年对我和你们三叔心冷，可....可你们不知道她心里多苦，当年老五.....”
“他爹.......”
“秀兰，你让我说吧，这事情压在我心里这些年了，我要是不说，这群兔崽子不定要怎么记恨娘呢！”
张秀兰抹了一把眼角，冷冷的看了一眼王向东，微微撇开了身，厌烦的一眼都不想看自己的二儿子，老五的死，是自家男人和婆婆心里的一道伤，偏老二这瘪犊子非得提这茬，不是个玩意的东西。
王建军抿抿嘴，提起自己的五弟，他的目光悲痛悠远，好几次差点没发出声音。
“咱们老王家人口多，旁人家猫冬的时候，你们爷奶都会背着背篓上山找吃的，有时候能挖着冬笋，有时候还能挖着木薯，你奶奶手艺好，旁人都不敢吃，她总是能做出花样来，只是再多的花样也没吃肉香，那天你爷奶出了门，我和你三叔馋肉，背着你们大伯出了门，老五发现了拦着不让走，还，还被我推了一把.......”
他哽咽了一瞬，每每想起早夭的弟弟，心中总是疼痛难忍，如果不是自己执意出去，要不是他和老三怕老五告状，非得拉着他一起出门。
他们就不会在山脚下为了一只小雀把才六岁的老五落在一处山坳边，老五也不会因为想帮他们抓小雀掉进山坳里。
“老五掉下去的时候额头磕到了石头尖，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你们爷爷狠狠的揍了我们一顿，你们奶奶骂都没骂一句，她就这么抱着老五不吃不喝不睡，后来娘她就再也没做过吃的了，你们奶奶疼老九，那是因为他不光是娘最小的儿子，也和老五长得最像。”
王建军狠狠的咬着腮帮子，就怕自己哭出来，他颤抖着手拿起炕桌上的火柴盒，连续划拉了三四根火柴，都没能点燃，气的直接扔到了地上。
屋里静悄悄的，半天也没人敢说一句话。
张秀兰眼眶红的不得了，喉咙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咽不下，咳不出，抚了好几下心口，才呜咽出声。
“向东啊，你不要总记着那些不好的，也想想你奶奶的好，你奶奶心里苦，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每个月不还是让你们吃上一次荤腥，三五天就能吃上一口二合面三合面的馒头，你看你奶奶自己舍得吃吗？”
“还有你说的这营生，你可是家里唯一一个去学过半年木匠活的，你说你奶奶为啥突然点了学军和国庆的名，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不争气，小家都没本事搞和睦，老太太还能相信你有什么能耐来，啊？”
张秀兰恼恨自己儿子不争气，也生气他钻了牛角尖，让他们老两口也跟着跟着丢人，跟着伤心，害的老太太一连几天没个笑脸，伤心伤身。
王向东从没想过，家里没人提起的早死的五叔，其中还有这么一层不为人知的缘由。
想想刚刚自己说出的那些话，顿时万分后悔，妈她说的是啊，家里就只有他跟着老木匠学过半年手艺，生产队的家具作坊，奶奶肯定和庄队长他老人家提了。
指定是那天桂英和自己吵架说的话，让老太太伤了心，他心里一疼，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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