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凝固的琥珀。
眼前那颗缓缓搏动的天道之心，每一次收缩与舒张，都像是在叩问我的灵魂。
它散发出的光芒温润而神圣，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的至理，足以让任何修士为之疯狂。
可我，却连多看它一眼的余力都没有。
冰冷，刺骨的冰冷，正从我神魂深处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不是外界的温度，而是源于系统残片的警告，一道毫无感情、如同天道般漠然的宣判。
“能量过载，强制反噬启动，请选择——修为-50%，或记忆-30%。”
我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青筋在额角突突狂跳。
体内刚刚因为吞噬天道之力而暴涨的灵力，此刻像一群失控的野马，在我的经脉中疯狂冲撞。
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穴窍，都在承受着被撕裂的剧痛。
我强行运转着早已不堪重负的功法，试图将这股力量重新归拢，但一切都是徒劳。
这股力量的根源，来自于系统残片与天道之心的共鸣，它已经超出了我能掌控的范畴。
选择？这算什么选择！
修为-50%，这不仅仅是境界的跌落，更是对我道基的毁灭性打击。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血与泪，经历了多少生死一线，才有了如今的修为。
一旦腰斩，根基受损，日后想要重回巅峰，恐怕比登天还难。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失去力量，就等于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格。
可记忆-30%……我浑身一颤，一股比经脉撕裂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的记忆，是我之所以为我的一切。
是父母临终前的嘱托，是师尊授业时的教诲，是与挚友并肩作战的豪情，是与仇敌血海深仇的誓言。
失去百分之三十，我会忘记谁？
是某个生死相依的伙伴，还是某个刻骨铭心的仇人？
我会不会忘记回家的路，忘记自己为何要踏上这条修仙之路？
那样的我，还是林寒吗？
我不敢赌。
就在我陷入这堪比天人五衰的抉择时，一股异变从殿外传来。
“嘶嘶……”
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从天道之心撕开的空间裂缝边缘响起。
紧接着，一缕缕灰黑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它们所过之处，无论是坚不可摧的宫殿墙壁，还是闪烁着古老符文的地砖，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消融，化作一滩滩冒着恶臭气泡的脓水。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草木枯败与生灵腐朽的丹毒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我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闪避。
灵力护罩在我身周仓促撑开，却在那诡异的丹毒雾气碰触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更让我心惊的是，那些之前被天道之心光芒所吸引，悬浮在空中的法则光丝，在接触到这股丹毒之后，竟也开始一根根地崩裂、瓦解，化作最纯粹的能量粒子消散于无形。
连天地法则都能腐蚀！这是何等霸道的剧毒！
然而，真正让我遍体生寒的，并非这丹毒的威力，而是它散发出的那股独特的气息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尽怨念、疯狂与绝望的记忆波动，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毁灭意志。
这股气息……我绝不会认错！
它和不久前，周青师弟在我面前自爆金丹时，从他神魂深处释放出的那股记忆洪流，一模一样！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周青的死，绝非偶然。
他的自爆，更像是一个引子，一个……开启某种恐怖仪式的钥匙！
念头未落，体内剧烈震动的系统残片，仿佛也感应到了这股同源的气息，竟猛地投射出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直接烙印在我的意识之中。
那是一片昏暗死寂的星域，位于整个飞升界的边缘地带。
无数残破的星球和陨石带构成了一座天然的屏障。
而就在这片屏障的核心，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古老阵法，正在被缓缓点亮。
阵法的纹路，由无数颗死寂的星辰连接而成，那些灰黑色的丹毒雾气，正是从阵法的每一个节点中喷薄而出，汇聚成一条条毁天灭地的毒龙，朝着飞升界的核心侵蚀而来。
而在那座庞大阵法的阵眼位置，一个身穿炼丹师长袍的男人，正负手而立。
他的身影在阵法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无比熟悉，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习惯性的微表情，都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
是他！
丹道一脉最大的耻辱，那个因为研究禁忌丹药而被逐出师门、本以为早已死在天劫之下的叛徒！
此刻，他正以自身为鼎炉，以神魂为薪柴，将自己毕生炼制的、足以毒杀一方世界的丹毒，源源不断地注入阵法核心。
他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的笑容，仿佛在进行一场最神圣的献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青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他的死，是为了激活这横跨星域的丹毒大阵！
而这个叛徒，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他的目标，是整个飞升界！
“呃啊！”
系统反噬带来的剧痛猛然加剧，仿佛要将我的神魂撕成碎片。
强行窥探这等惊天秘闻，显然加重了系统残片的负荷。
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视线中的画面瞬间破碎。
不能再等了！
我强忍着灵魂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心念电转。
眼下唯一的生机，就是动用系统一直以来赋予我的最强能力——签到获得的“大封印术”，将这片空间暂时封锁，隔绝丹毒，然后再想办法脱身。
然而，当我试图沟通系统，调用那股封印之力时，得到的却是一片死寂。
系统界面一片灰色，所有的功能都被一个血红色的“锁”死死锁住。
那道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反噬期间，高级权限锁定，仅可使用基础功法。”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失去了最大的依仗，我如今只是一个身受重伤、灵力暴走的修士。
面对这能腐蚀法则的丹毒，以及背后那场席卷整个飞升界的阴谋，我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
必须走！立刻离开这里，将消息传出去，寻找支援！
我不再犹豫，强行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尚能控制的灵力，汇聚于指尖，准备撕裂身前的空间，构建一个短距离的传送通道。
哪怕会因此伤上加伤，也顾不得了。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空间壁垒的那一刹那，一个幽幽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中飘来，在大殿门口响起。
“林寒，你以为你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我猛地抬头，只见李慕白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在殿门处。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丰神俊朗，但那张我曾以为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冰冷的笑意。
“这一切，不过是天机阁主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
他的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天机阁主？
那个算无遗策、神秘莫测的飞升界第一人？
这场阴谋，竟然还有他的影子？
我心中警铃大作，无数个念头在瞬间闪过，试图将这一切串联起来。
但李慕白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枚巴掌大小的符箓正静静悬浮。
那符箓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惨白色，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文，仿佛是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正无声地哀嚎着。
一股阴冷、晦涩的力量，从符箓上散发出来，牢牢锁定了我的气息。
“傀儡符！”我失声惊呼，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上古邪道秘术，一旦被此符击中，神魂将被禁锢，肉身化为行尸走肉，彻底沦为他人的傀儡！
“现在，”李慕白的笑容变得愈发森然，“该你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傀儡符光芒大作，化作一道流光朝我激射而来。
我目眦欲裂，正欲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反击，甚至不惜引爆部分经脉来换取片刻的爆发力。
然而，四周那些原本还在缓慢渗透的丹毒雾气，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在这一刻猛然暴动！
它们化作千万条灰黑色的细线，如同一张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将我笼罩。
雾气瞬间变得浓郁，遮蔽了我的视线，更可怕的是，它们无孔不入，顺着我的呼吸、毛孔，疯狂地钻入我的体内。
我的意识开始飞速模糊，四肢百骸传来一种被无数蚂蚁啃噬的麻痹感。
体内的灵力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反噬着我的一切。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僵硬，神魂仿佛被拖入了一个冰冷的泥潭，不断下沉，下沉……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一个破碎而焦急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在我的神魂深处响起。
是周青的声音。
“师兄……小心……丹毒……是活的！”
活的？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烙印，刻在了我即将消散的意识之上。
紧接着，所有的光明、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知，都在一瞬间被抽离。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化作一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黑暗。
身体似乎不再属于我，但那最后的警告，却像一颗微弱的火种，在意识的最深处，顽强地闪烁着，拒绝熄灭。
整个世界仿佛都溶解了，只剩下这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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