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何淼埋在妈妈怀里哭了许久。
何宏伟和张丽婷看着自己女儿这副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又心疼又着急。
几番想开口询问,又怕触及女儿敏感的心,犹豫再三,还是叹气放弃,只拼命给女儿夹肉,边夹肉边宽慰:
“没事,淼淼,无论什么事都有爸爸妈妈给你顶着呢。”
“你要实在不想去这个学校了,就让你妈再给你找找关系,咱回老家去读,这也没什么的。”
“乖宝吃肉啊,多吃点肉就不难过了啊。”
他们的淼淼在转学到市里之前,一直是活泼开朗、能吃能睡的性格。
来了以后,日渐消瘦不说,眼看着连个笑脸都没了,日日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也不知道捣鼓什么。
加上之前学校那事……
那个被推下楼梯的孩子醒了以后,一口咬定不是淼淼做的,对方母亲和校方也就没有再继续为难他们。
可就算对方不为难,他们心里也知道,学校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在发生。
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最是不知轻重的时候。
光是想到学校有可能发生的事,他们就担心的不得了。
可就是问不出来。
班主任说没事,淼淼也说没事。
今天,瞧她都哭成泪人了,怎么可能没事?
饭桌上夫妻二人偷偷对视,都暗下决心,工作再怎么忙,明天都要请半天假,两人一块去趟学校,好好问问班主任,他们淼淼到底在学校经历了什么,是不是被欺负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两人正在心里盘算这事时。
狂扫十块大排骨的何淼将一粒米都不剩的饭碗放到桌上,抽抽搭搭地深吸了一口气。
系统能兑换出的美食无数,可没有一道菜能跟妈妈的排骨相提并论。
吃饱后,她只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这顿眼泪拌饭,也总算是把她肚子里的委屈和思念全都发泄了出来。
再看向桌旁的父母时,除了愧疚外,她浑身满了坚定的力量。
她已经在林若初身上见识过信任的力量了。
她不想再把自己那毫无意义的自尊心凌驾在真正关心她的人身上。
她要将在学校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爸妈。
与其让亲人胡思乱想为她担忧,不如一起承担。
放下饭碗后,她将自己转学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全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张丽婷和何宏伟二人听着,脸上表情从惊讶到愤怒,最后全都变成了心疼。
他们猜到,淼淼可能在学校与同学相处的不好,或者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当亲耳听到其中的细节,想到女儿这些日子内心所受的煎熬,以及她所有的强颜欢笑和故作坚强后,两人的心揪成了一团。
“岂有此理,我们明天就去报警,把那些敲诈你的坏孩子全都抓起了!”
“班里那都是些什么人啊,淼淼,我明天就去找你们班主任,好好问问班里那几个欺负你的孩子,爸妈都是怎么教他们的!”
“你别担心,大不了就是帮你办个转学,咱不在这个破学校待了,你妈我最擅长找关系了,我再帮你找更好的学校!”
何宏伟气的拳头直抖。
张丽婷则把女儿拉进怀里,一个劲儿地拍着她的背帮她加油打气。
何淼靠在她怀里,想自己只是说了学校的事,她爸妈就气成这样,要是再知道她还经历了一场匪夷所思的穿越,还挨过砍刀,手指戳过簪子,中过箭,淹过水,被夺舍鬼揪着领子揍……等等等等,不知道他们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想来,她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她还是把这些经历都暂且咽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支棱起脑袋,拉着妈妈的手,对二人道:
“爸妈,我说这些,只是不想再让你们那么担心我了,我是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现在可以自己去解决了,你们先让我自己来可以吗?当然,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我肯定会开口的,绝不像以前一样藏着掖着。”
张丽婷和和何宏伟闻言,面面相觑,觉得眼前的女儿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像是忽然之间长大了许多。
两人还是不太放心,想说什么,被何淼打断:
“爸,明天确实需要你带我去报警,班费的事和被勒索的零用钱,都得要警察姐姐帮忙才是。”
何宏伟闻言立刻点头,这两件事确实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算了。
说完,何淼又道:“妈,明天下午我想去趟医院,见一见唐安予,能不能麻烦你下班后送我过去一趟?我去单位找你。”
明天是周五,不耽误作业。
张丽婷虽不想女儿再去受那唐家的为难,可看到女儿眼中坚定的光,她也就不再犹豫:
“好,妈妈送你去,妈妈陪你去。”
这夜,回到房间后的何淼,本想捡起自己荒废的时间,狂补一下手头的作业。
可无奈她从下午到现在,实在哭了太多次,哭得太厉害,两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脑袋都疼得发蒙。
别说写题了,看书都费劲。
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怀念系统那十积分一颗的灵药。
不过想到伴生而来的贪书,她还是立刻打消了自己的“贪念”,缩回被窝里,乖乖睡了。
这一夜,她做了许多许多的梦。
梦里有一条漫长宽广得看不见尽头的星河。
在那浩渺的光亮中,有无数影子在远处行走。
有的逆流,有的顺势。
有的从她身体中横穿而过,犹如飘荡的亡灵。
然后她便在远处的一隅中,见到了土着女。
她缩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像是受了很重的伤,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可怜得不得了。
何淼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她赶紧逆着星辰的洪流向前狂奔,嘴上叨念着:
“笨蛋土着女,怎么稍微离开我一会儿,就又把自己搞成这凄惨副模样!”
可星辰的洪流阻隔在身前却仿佛千斤重鼎。
她动不了,只能着急地看着。
她认出那是永安侯府的琳琅阁,是那个曾经将她们关在其中的牢笼。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土着女为何又回到了永安侯府?
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是她与邵牧吵架,刺激痴书爆发了吗?
何淼急的不行,只能冲着蜷缩在床上的林若初大喊:
“土着女!土着女!你别睡了,赶紧醒过来去胖揍天命书啊,我吵架没吵赢,你再去吵呀!你那么厉害,你一定能赢的,千万别放弃!”
“土着女!加油啊!土着女!”
她就这样逆着洪流拼命向前,喊了一整晚,直到闹钟将她唤醒,梦中的星河才又变成了那个熟悉的天花板。
何淼从床上坐起来,全身被冷汗打湿。
梦中的林若初似乎看了她一眼,似乎又没有看,她搞不清楚,想要闭上眼睛躺回去,却无法再回到刚才的梦境,只好气恼地爬起来。
算了。
她想。
土着女才不会输。
搞清楚她自己这个世界的诡异,说不定也能助她一臂之力呢。
瞧着天上那三个月亮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与那三本破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淼拉开窗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仍旧诡异的灰色天空,这才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后,和何宏伟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警察局去了。
上课铃响之前,高二三班的学生还都在猜,何淼今天还会不会来学校。
“瞧她昨天落荒而逃的样子,肯定没脸再来了。”
“最好永远别来了,那个谁还在医院里躺着,凭什么她这个罪魁祸首能当个没事人?”
嬉笑声中带着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何淼隔着教室门,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
班主任犹豫又为难地打开教室门,何宏伟带着两名民警进了教室。
整个教室刹那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何淼看着他们,又看向走在前面的警察和老师,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们虽然在做着各种事,说着各种话,讨论她也好,嘲笑她也好,可他们的眼睛却始终如同玻璃球一般,浑浊无神,了无生机。
只是呆呆地随着光点转动。
同学是,老师是,警察要好一些,但表情也是一样的麻木。
那她爸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两个会与其他人不同,如此得正常,如此得像个人类?
何淼一边走向讲台,一边思考,是不是他们两人对她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呢?
只是她身在其中,察觉不到其中的异常?
还是因为她带着名字回来了,她的行动让与她最为亲近的爸妈也产生了变化?
她站在讲台上,看着那一双双麻木无声的眼睛,忽然想到了天命书中那一个个猩红的名字。
她的名字曾被夺走。
她的身体曾在这个世界周而复始,行尸走肉。
那这些人呢?
这些人的名字还在不在?
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警察公事公办,老师全力配合,何宏伟义愤填膺,但无奈班级监控昨天“刚好”坏了。
被询问的同学各个都是一问三不知。
“我看到会长把信封给何淼了。”
“信里的钱没了,一定是何淼拿的,她本来就人品不好,还敢报警,简直就是贼喊捉贼。”
班主任为难地看向已经气红了脸的何宏伟。
何淼则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些纷纷上前“作证”的同学。
强烈的违和感在心底蔓延。
他们在叫她的名字,可当她回来之前,整个记忆都是混沌的,关于名字的信息,就像读取土着女的回忆时一样,被刻意挖空了。
而现在,她清楚地听到他们喊她“何淼”。
那他们自己呢?他们记不得记得他们的名字?
如果她喊出记忆中那一个个名字,会发生什么?
这么想着,她看向教室中央,始作俑者且乐见其成的圆眼镜。
会长。
眼神麻木,唇角却带着讥笑。
何淼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董晓舟,他们既然看到你给我信封,就应该看到信封只在我手里捏了一下,就被你拿了回去,全程,信封都是空的,我连打开的动作都没有,你诬陷我偷钱,你有什么证据吗?”
外号为“会长”的董晓舟愣住了。
何淼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确认那一闪而过的“愣怔”,并非出自被质问的惊愕或是被拆穿的羞愧,那不是任何一种属于人类的表情。
但她很熟悉。
她曾经见过。
在曾经的那场马球会上,土着女拿回身份的瞬间,周围的人愣住时便是这种表情。
不是愣住,是卡住。
董晓舟在这一瞬间卡住了一秒。
尽管她恢复得很快,高度警觉的何淼还是捕捉到了。
但这一瞬的卡壳并不能影响什么,董晓舟很快露出冷笑:
“同学们都看到是你从信封里把钱拿走了,你狡辩也没用。”
原来如此。
何淼在心底点点头。
她这些同学确实都是行尸走肉的傀儡,她们的名字想必也正在某本天命书中沉睡吧。
只是让她好奇的是,她们明确确认过书中只有女人的名字,班的男同学怎么也都成了跟风的傀儡?
她尚不能搞懂其中的缘由,只能暂且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于是她看向那两个最为积极表述她罪行的同学:
“班费金额不小,伪证也是犯法,蒋玉,陈希,你们两个既然都说亲眼看到我拿钱了,那就要做好做伪证被牵连的心理准备,如果你们两个真的想好了,就挨个来跟警察详细描述,我到底是怎么从信封里拿的钱,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钱藏了起来,又把钱藏到了哪里,希望你们两个隔空编慌,能编得一致一点,像一点,不至于离谱到被警察当场带走。”
警察当然不会把人带走。
这话是她吓唬这两个人的。
正在麻木走流程的警察显然不会干预太多,听到她这么说,就要按照她的话去做。
她也只是想观察下,这两个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会有什么反应。
不同于董晓舟,她们卡顿的时间更长,更明显,还带着些许被她吓到的恐慌——这让她们那张麻木的脸上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何淼倒是不担心她们串供,这事编的太离谱了,本就是串供了也圆不上的事情。
当两人分别被带走问话后,班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坐在最后的小公主和乔爷看她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只是如今,这一双双玻璃珠一样空虚麻木的眼睛,并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天命书的傀儡罢了。
她又不是没打过。
洛岚那种疯子都见识过了,这种小动作算什么?
她挑着眉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大声喊到:
“孙佳宁,乔菲,就是你们两个跟董晓舟一起诬陷我的吧?该不会是你们三个把这钱贪了,蒙骗全班同学一起赖到我身上?你们两个家里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还抢同学们的钱花呀?还是你们觉得我知道你们欺负唐安予的秘密,就想用这种方式让我退学,好把你们做的坏事都隐藏下去?”
何淼毫不避讳,想到什么说什么,瞧着这些玻璃眼珠子模仿人的模样生气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
一股脑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时,她又觉得痛快。
什么叫一朝做女鬼,万年不怕死。
她连夺舍游魂都当过了,还怕跟这些人机模样的同学撕破脸?!
她今天就跟他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老师,你出来讲句公道话,这摄像总不能天天坏吧,他们在班里做的事你是真的没看到还是假装没看到?”
“唐安予是怎么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他们是怎么把我的书和书包扔到窗户外面的,教室里这两个硕大的摄像头是真的没有拍到吗?”
“还是孙佳宁爸妈给你送红包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到?”
“孙佳宁,有没有唐安予,陆晏清不都跟你没关系吗?你们到底在嫉妒什么呢?”
“还有……”
话说到一半,何淼突然顿住了。
被她连续点名的三个人以及立于一旁的班主任脸色又青又红,愤怒地想要打断她,却在卡顿之中来回交替,好半晌没能做出回应。
但她们这些反应并不是何淼顿住的原因。
她停住,是因为,当“陆晏清”这三个字,被她话赶话从嘴巴里说出来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在她身体里炸开了。
她的回忆不对劲。
为什么总有一种扭曲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原来那个奇怪的点在这里。
就在“陆晏清”身上!
她的回忆中,明明所有人的名字都被刻意抠掉了,连她自己的也是,除了外号,便是听不清楚的称呼。
只有陆晏清,只有陆晏清,清晰到几乎全校都在喊他的名字。
为什么只有他有名字?
为什么只有他的名字被留在了这个世界里?
如果这个世界有问题,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也有问题?
何淼的脑海中忍不住冒出一个猜想——
难不成陆晏清才是让这个世界变得奇怪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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