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今天穿一件掐金线手工绣花黑旗袍，肩上配一条暖色披肩，方太太进门时，第一眼还是落在她脖颈上。
“你这串翡翠珠也好看，配黑色旗袍正好，比澳白珍珠大气。”
安岚走到她面前，眉眼盈盈，“你究竟看上我哪件首饰？怎么我每换一条你都说好？”
安岚保养得极好，发质莹润黑亮，皮肤也白，身量窈窕纤长，骨骼清薄，是天生的衣架子。又总有换不完的稀有首饰，太太们到她面前，总难免自卑。
方太太认识她两个月以来，受了不少刺激，也开始学着打扮，却总是不对味。
安岚搂着她的腰，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低声转告她，“那澳白我戴旧了，配不上你，佳士得马上要拍卖一条，比我那条更漂亮，一会儿给你看图。”
方太太装傻，“跟我有什么关系？”
安岚弯着红唇，“吃完饭我带你去定旗袍，珍珠配孔雀蓝，狗穿都漂亮。”
方太太笑着拧她，“你骂人！”
两人嬉作一团，门开了。
侍者引着一对极体面吸睛的年轻男女进门，方太太一愣，简直看呆了。
安岚敛了笑意，“这是方家夫人，叫人。”
方太太不等两个小年轻走近，已经自我介绍，“我姓刘，你们喊我刘姨就好，”又转向安岚，一脸羡慕，“这是你家小公子和未婚妻吧？”
谢郁白和褚嫣挽手走近，叫了人。
方太太忍不住端详褚嫣，“这么漂亮的儿媳，谢太太你真是好福气！”
巧的是褚嫣今天也穿了身玉白色旗袍，中规中矩的保守款式，头发挽了髻，戴着司令送的那只黑檀木簪，脸上一层淡妆，裸粉色口红，走的是低调柔婉路线。
安岚看她一会儿，伸手，“今天这身还算得体，不抢风头。”
褚嫣递手过去，挽进她臂弯，亲昵地卖乖，“我和伯母心有灵犀。”
方太太简直嫉妒，“瞧瞧，哪里像是婆媳，分明是母女！谢太太，你们郁白是会挑的。”
谢郁白替她拉开餐椅，“刘姨，您坐。”
方太太受宠若惊，“不劳烦你，我自便。”
安岚拍拍褚嫣的手背，“你陪着方太太坐吧，她是中间人，也算半个客，你替我照顾好她。”
褚嫣很给面子，把包搁在方太太旁边的椅子里，笑着问，“主角们几时到？”
安岚招呼侍者添茶，“约的十一点半，范夫人和三小姐准点到，我们来的早，等一等客人是应该的。”然后面色淡下来，“另一位，是大爷，我请他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安岚想起来方太太这个媒人还在场，又收了语气，“半小时前说是下飞机了，郁白你给你大哥打个电话，催一催。”
方太太笑着劝止，“人既然在路上，不要催，越催越急，超速可不好。”
安岚无奈，“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等他，他是男士。”
话音刚落，门又开了，安岚的担忧落到实处。
方太太是半个客人，也是半个主人，连忙站起来，“范夫人，您到的这样早，我们都没来得及下去迎接……”
方太太眼看着贵客里年轻的那位眼睛骤然瞪大，紧盯自己身旁。
“嫣嫣？”
“语薇？”
两人同时怔住，又同时笑出来。
上一秒还在宿舍群里聊天的两人，最终发现参加的是同一场饭局。
安岚诧异地走过来，“你和范三小姐认识？”
“伯母，她是我室友。”
范夫人惊奇，“这真是巧了，薇薇，这是你哪个室友？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
范语薇打断母亲，“就是她，褚嫣。妈，您真是，怎么不说今天是和嫣嫣吃饭。”
范夫人知道女儿的脾气，来之前根本没告诉她这是相亲局，只说和方家太太一起吃顿便饭。
范夫人一边敷衍女儿，一边眼睛扫过包间，落在谢郁白身上，以为这就是方太太口中的男嘉宾，满意得不行，下一秒就看见年轻人站起来，手里拄着根拐杖。
范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不大高兴。
又见他走路姿态几乎与常人无异，步伐自然规律，肩膀四平八稳，仿佛手里的拐杖只是摆设。
范夫人看着他那张风光霁月的脸，又没那么扫兴了。
可少年走过来，揽臂环住她面前少女的肩。
范夫人懵了。
安岚赶忙解释，“这是我小儿子郁白和他未婚妻，我怕三小姐拘束，多叫些年轻人来作陪，范夫人别见外。”
“范夫人好。”谢郁白温声致意。
范夫人这一刻也分辨不出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笑着应声，“诶，你们好，原来小公子的未婚妻和我们薇薇是室友，真是天大的缘分。那咱们……？”她又环顾一圈。
安岚引着她入座，“大儿子堵在路上了，真是不好意思，第一次吃饭就让女方等男方……”
“无碍。”范夫人笑。
范语薇终于意识到这顿饭的目的。
“我跟嫣嫣坐。”她自顾自坐到谢郁白位置上。
褚嫣左手边是方太太，右手边本来是谢郁白，现在谢郁白被挤出去，也没什么意见，露出个绅士的笑容，坐到她隔壁的隔壁。
范语薇看他存心空出自己邻座的位置，摆明留给她即将相亲的男嘉宾，简直气得翻白眼。
褚嫣憋笑憋得呼吸不畅，侧着脸轻轻咳了一声。
范语薇手在桌子底下挠她大腿，“你看好戏？！”
褚嫣忍着笑，倒打一耙，“你没告诉我你父亲是国务委员，一人统率财政部。究竟是谁扮猪吃虎，骗得我团团转？”
范语薇一噎，又很理直气壮，“我是去学校念书，不是去攀比家世，摆阔斗狠的。”
这话有讽刺之嫌，她说完就后悔了，连忙改口，“我说的是蒋骄，不是你。你是被迫卷进争斗风波的。”
褚嫣多聪明，当然知道她没坏心，“算了算了，你一会儿相亲，说话可别这么刺人，我知道你这张嘴，顶厉害。”
范语薇差点红温，瞪着她压低嗓子警告，“我是被骗来的！相哪门子亲，吃完我就撤，好的坏的都别来沾边，我不想谈对象。”
褚嫣偷笑一声，“郁白的大哥很帅，性子沉稳低调，很有魅力的年上男，我记得你看言情小说就喜欢这种类型。”
范语薇一把摁住她的腿，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蛋。”
范夫人在安岚身边落座，看着凑在一起密切低语的两人，不由展颜。
“我们薇薇朋友不多，看来是真的喜欢褚小姐。我听说褚小姐在学校很受欢迎，是风云人物。”
安岚谦虚一笑，“我还嫌她性子乖张，不如三小姐文静端方。”
范夫人很高兴，“话不能这样说，我看她们是优势互补，我一眼就喜欢褚小姐，要是做不了妯娌，不如给我做干女儿。”
“那您可太抬举她了，”安岚招呼褚嫣，“嫣嫣，听见范夫人的话了吗？”
褚嫣连忙抓住范语薇作乱的手，抬头正准备应答，门又开了。
安岚第一个站起来。
“怎么来的这样晚，一桌子人都在等……”她定住，笑容僵在脸上。
谢泽青往里走，听见身后没动静，停下脚步回头。
“进来啊。”他朝门口踌躇的女人伸手——
“吃顿便饭，不必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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