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移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一股酷寒便袭来。
崔辞忧睁开眼的刹那,视野被一片无尽的苍白所占据。
这里是,中央大陆的最北端。
风,如同无数柄锋利的刮骨刀,从雪原的尽头呼啸而来,卷起漫天冰晶。天空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漠的灰白色。
这片土地,常年被白雪覆盖。这是一个环境严酷到,连生命本身都是一种奢望的场所。
然而,在这片死寂的冰原之上,却有一股气息,不,应该称之为“意志”,顽强地、霸道地刺破了苍穹。
那是一种……“锐气”。
纯粹到极致的,锋利的意志。
“呼……哈……”
站在崔辞忧身旁的艾莉丝·格雷拉特,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但那不是因为寒冷。
她的脸颊,在冰天雪地中反常地泛起一阵潮红,那双火红的眸子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她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这里……就是……”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朝圣者般的激动,“‘剑之圣地’!”
没错。
对于这个世界的剑士而言,这里,就是剑术的顶点。
是无数剑士穷其一生所向往的终极殿堂。
无论是“剑神流”、“水神流”还是“北神流”,无论你是王公贵族还是乡野村夫,只要你握起了剑,那么“剑之圣地”这个名字,就会如同烙印般刻在你的灵魂深处。
这里,是初代剑神创立流派,并在晚年在此教导弟子们习剑的场所。
这里,是所有剑士的目的地,同时……也是所有真正强者的出发点!
只要是敢自称为“剑士”的人,任谁都会渴望着,有朝一日能踏足此地。
艾莉丝的血液在沸腾。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寒冷,更是……无处不在的“剑意”!这片土地,仿佛被历代剑神的意志所浸染,连风中都带着斩断一切的锋芒。
与艾莉丝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基列奴·泰德路迪亚。
这位独眼的兽族剑王,只是默默地拢了拢衣领。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回归故里的肃穆与……一丝复杂难明的敬畏。
她的独目凝视着远方那片被风雪遮蔽的地平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自己当年在此修行的过往。
“走吧。”基列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真正的圣地,还在峡谷的另一头。”
崔辞忧默然点头。
他抬起手,感受着那刮过指缝的、刀锋般的寒风。
他的“禁魔领域”在体内蓄势待发,那庞大的精神力让他对这片土地的“意志”有着更深刻的感触。
“剑……”
他低声自语。
他拜托基列奴带自己和艾莉丝来此的目的,无比明确。
他需要“技”。
在拉诺亚宅邸中,与基列奴和艾莉丝的对练,已经血淋淋地揭示了他最大的短板。
空有“禁魔”这面绝对的“盾”,空有“七大列强”的“位格”与超凡的身体素质,但在“技”的层面,他粗糙得宛如一个初学者。
面对龙神奥尔斯蒂德那样的“最强”,任何破绽,都等同于死亡。
他必须弥补。
而“剑神流”奥义——“光之太刀”,他需要学习之后的技巧。
至于所谓的剑王、剑帝,乃至……“剑神”之名。
崔辞忧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名号?那种东西,一文不值。
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他而言,只有能“杀死敌人”的力量,才是真实不虚的。
艾莉丝渴望的是“顶点”的荣耀。
基列奴追求的是“剑道”的精进。
而他崔辞忧,他要的,是足以撬动“命运”的……“利刃”!
三人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崔辞忧的思绪,如同这片雪原般清晰而冰冷。
若非为了规避人神那无处不在的“未来视”,若非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他甚至不必动用那座废弃的古代转移魔术阵。
正如七星静香的情报所示,“剑之圣地”也在北境,或者说,它本身就是北境的一部分。
如果从拉诺亚骑马或驾车,耗费数日的功夫,同样也能抵达。
这便是“剑之圣地”的神奇之处。
它明明位于中央大陆的最北边,与三大魔法公国中的两个接壤,但纵观这个世界的地图,你会发现一个诡异的事实——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宣称对这片土地拥有主权。
无论是野心勃勃的帝国,还是精于算计的公国,在他们规划领土的时候,都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下意识地“遗漏”掉了这块地方。
这里,是中央大陆唯一没有国家主权,不属于任何势力的“法外之地”。
原因无他。
只因为这里……是“剑神流”的道场。
这里,是选拔出每一代“剑神”的圣所!
“剑神”,七大列强第六位。
这个名号,本身就是凌驾于世俗王权之上的绝对威慑。
就算不提那位高高在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当代剑神——加尔·法利昂。
仅仅是这座圣地中常驻的“剑神流”弟子,便是一股足以让任何国家机器为之颤栗的恐怖力量。
剑圣、剑王、剑帝……
在外界足以开宗立派、封疆裂土的顶级强者,在这里,或许……只是一个正在修行的“弟子”!
谁敢来犯?
哪个国家,敢于承受一位“剑神”携带着数名剑帝、数十名剑王、数百名剑圣的……怒火。
自是没有国家会愚蠢到,想着来攻打“剑之圣E地”。
“力量,才是一切的根本。”崔辞忧心中暗道。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基列奴曾提起过,在当代剑神加尔·法利昂继位之前,“剑之圣地”的归属权,是三大流派轮流执掌。
但加尔·法利昂,是一个不世出的怪物。
他以一己之力,正面击败了同代的“水神”与“北神”!
胜者为王,败者寇。
既然“水神流”与“北神流”的最强者都输给了当代的“剑神”,那么这座“剑之圣地”,自然便由“剑神流”一家独掌。
这里,聚集了来自全世界,对“剑”之路充满无限憧憬的狂热者。
他们穿越了风雪,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峡谷之前。
峡谷深不见底,寒风在其中回旋,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恐怖声响。唯一的通路,是悬挂在峭壁之上的、狭窄的木制栈道。
“抓紧了。”基列奴的独目闪过一丝凝重,“峡谷里的风很乱,而且……”
她的话音未落。
“嗷——!”
一声狂暴的兽吼,从后方的密林中传来!
腥风扑面。
一道快如闪电的白影,从雪林中爆射而出,直扑走在最后的艾莉丝!
那是一头通体雪白、体型堪比巨象的魔狼!它的獠牙并非犬齿,而是如同两柄倒插的利剑,散发着森森寒光。
“剑齿雪狼!”基列\"奴低喝一声,刚要拔剑。
“我的!”
艾莉丝的反应更快!
她的兴奋早已达到了顶点,正愁没有地方发泄!
面对这至少是b级的恐怖魔物,她不退反进,一声娇喝,手中的重剑带着撕裂空气的狂风,悍然迎上!
当!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艾莉丝被那股巨力震得倒退了半步,但那头剑齿雪狼,竟也被她这狂暴的一剑,硬生生砸得翻倒在地!
“好硬的骨头!”艾莉丝舔了舔嘴唇,战意更浓。
然而,不等她追击。
“嗷呜!”
“嘶嘶!”
“咕嘎!”
周边的林子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接二连三地亮起。
数十只奇形怪状的、散发着强大魔力波动的魔物,从风雪中显露出身形。它们全都将三人当成了猎物。
“麻烦了。”基列奴握紧了剑柄,“这里的魔物,常年被圣地的剑意侵染,比外界的同类要凶悍数倍不止!”
这,便是通往圣地的第一道考验。
连这片魔物森林都无法穿越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踏入那座小镇。
“交给我。”
艾莉丝刚要再度冲锋,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制止了她。
崔辞忧缓缓走到了最前方。
他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备用长剑。
他只是抬起头,那双漆黑的、不含丝毫感情的眸子,扫过了在场的所有魔物。
“滚。”
一个字,平淡如水。
但伴随着这个字脱口而出的,是——
嗡————!
一股无形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令人灵魂为之冻结的恐怖威压,以崔辞忧为中心,轰然爆发!
威压!
那不是杀气,不是斗气,更不是魔力。
一瞬间。
风,停了。
雪,止了。
那数十只b级、A级,甚至可能混杂着S级魔物的包围圈,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只刚刚爬起来的剑齿雪狼,它眼中的凶残瞬间被无尽的恐惧所取代。它“噗通”一声,四肢瘫软在地,庞大的身躯筛糠般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其他的魔物,更是表现得不堪。它们仿佛见到了天敌中的天敌,见到了“世界”本身对它们的“拒绝”!
“滚。”
崔辞忧重复了第二个字。
“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那头剑齿雪狼第一个崩溃了,它屁股向后,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密林。
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所有的魔物,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战意,发了疯似的向着四面八方逃窜,连滚带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仅仅三个呼吸。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包围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艾莉丝张大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崔辞忧的背影。
“这……这……你干了什么?”
“清场而已。”
崔辞忧收回了那股威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基列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独目中闪过一丝震撼。
她知道崔辞忧很强,但她没想到,他单凭“气势”……不,那甚至不是气势,就能让S级的魔物群落不战而溃。
这就是……“七大列强”吗?
崔辞忧没有解释。
他只是率先踏上了那条摇摇欲坠的栈道。
“跟上。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
穿越了那座深不见底的巨大峡谷,又在雪原上行进了数个小时。
当翻过最后一座雪丘时,三人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在他们的正前方,地平线的尽头。
一座小镇,静静地卧在风雪之中。
那是一座完全被白雪覆盖的小镇。
镇子的规模不大,建筑风格简朴到了极致,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最基础的石块与木材,一切都为了抵御严寒。
但这座小镇,却散发着一股比峡谷中那群魔物更可怕的“生机”。
那是……沸腾的“战意”!
即便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崔辞忧都能清晰地听到,从那座小镇中传来的、密集的、永不停歇的——
铿!锵!砰!
刀剑碰撞之声!
以及,那冲霄而起的,无数道凌厉的、灼热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斗气!
这里没有平民。
或者说,这里的“平民”,就是“剑士”。
那个在酒馆擦着杯子的老板,那个在铁匠铺挥舞着重锤的壮汉,那个在街角扫雪的孩童……
在崔辞忧的精神感知中,每一个生命体,体内都蕴含着远超常人的斗气与……锋利的“剑意”!
这里,就是“剑之圣地”。
一个……由纯粹的剑士,所组成的国度!
艾莉丝的呼吸已经彻底停止了,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座小镇中央、那座最为宏伟、如同一柄巨剑直插天际的——
“剑神流总道场”。
崔辞忧缓缓吐出了一口白雾。
他闭上眼睛,任由那股混杂着铁锈味、汗水味、以及无尽战意的寒风,吹拂在自己脸上。
就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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