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儿子，咱去看看前院怎么个事儿。”张建军说着，掀开了门帘。
沈婉莹也无奈地笑了笑，牵着儿子另一只手：“慢点走，看着点脚下，黑。”
一家三口走出他们安静的跨院，刚穿过垂花门进入前院，就被眼前的阵仗惊了一下。
院里已经黑压压地站了不少人，都是被吵嚷声吸引出来的邻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指着阎埠贵家方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陈远和他妹妹陈静也站在自家门口，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阎家那边。
见到张建军一家人走过来也看了过来，陈远带着善意的点点头，张建军也点头回应了一下，又继续看戏。
此时，阎埠贵家门口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只是院里的邻居，还有七八个生面孔，男女都有，一个个脸色不善，叉腰的叉腰，瞪眼的瞪眼，气势汹汹。
为首的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穿着体面的棉袄，男的戴着干部帽，脸色铁青；女的烫着头发，一脸彪悍，正指着阎埠贵的鼻子大声数落着什么。这正是刘翠兰从娘家搬来的救兵......她的父母、兄嫂还有几个本家的叔伯兄弟。
原来，大年初一晚上刘翠兰一路哭嚎着跑回娘家后，自然是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地把在婆家受的“委屈”哭诉了一遍。
什么阎家合起伙来欺负她，闫解成窝囊什么都不管，公婆刻薄刁难，把她当老妈子使唤还不落好等等。
刘翠兰的家人听完，表面上自然是同仇敌忾，气愤不已，但心里也都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家这闺女是个什么德行，从小被惯坏了，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事情未必全如她所说。
但一听闺女在婆家被欺负成这样，尤其是听说阎埠贵骂她“生不出孩子”，也觉得脸上无光，火冒三丈。
当初那么快就把她嫁给闫解成也不是没有这层关系在。
可道理归道理，面子归面子，闺女在婆家受了气跑回来，娘家人若不出头，那以后在街面上还怎么抬得起头？
更何况，阎家这几年也确实得了刘家不少帮衬。于是，刘父当场就拍了桌子，说要来找阎家算账。
本来按照老礼儿，初二闺女回门，正好理论。但偏偏刘翠兰的父亲，某区供销社的一个小科长，初二这天正好要去给上级领导拜年，这可是关系到前程的大事，耽误不得。
于是，这兴师问罪的行程，就推迟到了今天，正月初三。
此时的阎家门口，刘翠兰被她一个膀大腰圆的嫂子搀着，但更像是架着，怕她在前面吃亏，正扯着嗓子干嚎，一边嚎一边数落：
“我不活了啊！老阎家不拿我当人啊！大过年的往死里逼我啊！闫解成你个没良心的，看着你爹妈欺负我你屁都不放一个啊！”
闫解成缩着脖子，站在阎埠贵身后，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被他妈刘淑芬死死拽着胳膊。
阎埠贵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家人：“你......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刘翠兰她爹，一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小老头，沉着脸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带着股压迫感：“阎老师，我们是来讲道理的！我闺女在你们家，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大年初一就被骂得跑回娘家！你们老阎家要是不想好好过，就直说！别以为我们老刘家没人了！”刘淑芬一听不干了，跳着脚骂：“谁骂她了？是她自己不讲理！搅合得全家过年都不安生！你们倒打一耙！”
“放你娘的屁！”
刘翠兰那个胖嫂子立刻回骂，“我妹子多老实一个人！能被你们逼成这样？肯定是你们老阎家不做人！”
“还说我妹子生不出孩子，怎么就不能是你们家闫解成是个软蛋，连个孩子种子都种不下去！”
只要是能听见这句话的，都呆立在当场。
停顿了两秒，两边顿时吵作一团，污言秽语齐飞，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易中海、刘海中赶紧挤进去想拉架，可刘家人正在气头上，哪里拉得开。
院里其他邻居看得津津有味，议论纷纷：
“嚯！刘翠兰这娘家阵势不小啊！”
“阎老西这次可捅马蜂窝了！”
“该！让他平时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这回倒是让他碰上硬茬子了！”
“可不是嘛，你说说，这解成结婚也有些年头了，怎么就一直没个动静呢？
“啧啧，看来这婚啊，就算不离，那阎家也得脱层皮......”
张建军和沈婉莹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沈婉莹下意识地捂住了铁蛋的耳朵，生怕那些脏话污染了孩子。
张建军摇了摇头，低声对沈婉莹说：“得，这回有的闹了。咱啊，还是回屋清净去吧。这热闹，看一回就得了，两次三次就有些够了。”
沈婉莹也觉得有些烦了，热闹这东西是看不够，但总是说些车轱辘话。
骂人还没什么技术含量，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不拿人当人”、“没良心”、“生不出孩子”，听得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就让沈婉莹失去了兴趣，感觉跟听噪音没啥区别。
两人又看了一会，见场面依旧僵持，刘家人嗓门虽大，但阎埠贵到底是教书先生，抠搜是抠搜，嘴上却不轻易落下风，刘淑芬的嘴也是这一片出了名了！
双方你来我往，更像是泼妇骂街的升级版，一点新意都没有。沈婉莹扯了扯张建军的袖子，低声道：“走吧，没劲，再待下去，铁蛋该学坏了。”
张建军点点头，他早就想回家了。这热闹看个开头还行，一直看下去就嫌闹腾了。
他弯腰一把抱起正踮着脚尖往里瞅的铁蛋：“儿子，咱回家，爸给你找俩‘小鞭儿’放着玩去，比这儿有意思。”
铁蛋一听有鞭炮，立刻把眼前的“大戏”抛到了脑后，兴奋地搂住张建军的脖子：“爸，我要放‘窜天猴’！”
“成，回家看看还有没有。”
张建军笑着道，一家三口地挤出人群，往后院自家跨院走去。
而就在他们刚走不一会儿，一直在旁边抄着手看热闹的陈远兄妹俩，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陈静扯了扯陈远的棉袄袖子，小声道：“哥，没啥看头了，净是骂街，咱也回吧。”
陈远“嗯”了一声，兄妹俩转身回了自家屋。
屋里比外面冷清不少，炉子里的火不算旺，带着一股子煤烟味儿。
陈远脱了棉袄，现在炉子边上搓了搓手，在屋里转了两圈暖和暖和。
过完年之后就闲下来了，两人也没什么亲戚可走。年前的事儿，尤其是尤良那边不明不白的“示好”，让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现在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再重新投入尤良的怀抱。
陈静看着哥哥那没着没落的样子，心里替他着急。
她咬了咬嘴唇，走到墙角，从柜子底下拿出两包用牛皮纸包好的点心，又拎出一瓶之前别人送来、一直没舍得喝的二锅头，一起放到那张旧八仙桌上。
“哥，”
陈静声音不大，却带着决心，“趁着今儿个还没出正月，年味儿还没散尽，你去给后院的张处长拜个年吧。”
陈远一愣，下意识就想拒绝：“这......没必要吧？大伙儿都一个院住着，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家张处长要是真想重用我，哪还需要咱这点东西上门？显得咱多上赶着似的......”
他心里确实这么想，张建军在四合院住了也有几年了，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处事老练，位置又高，平时对院里人不冷不热，但该有的礼数从不缺，也从不轻易跟谁走得特别近。
自己要是突然上门，别弄巧成拙，尤其是自己之前还站错了队，人家能搭理自己都已经很不错了。
陈静却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不容置疑：“哥！你就听我一回！咱不图别的，就是个邻里情分，拜个年怎么了？”
“那个尤良那边......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跟张处长套套近乎，哪怕混个脸熟，将来真有点什么事，也好说话不是？总不能真指着尤良发善心吧？”
看着妹妹的眼神，陈远心里一软，再想起陈静为了这个家，为了他的工作操心受累，甚至......他不敢再往下想。
是啊，自己窝囊就算了，不能让妹妹再跟着担惊受怕。
再一个，他何尝不想跟张建军拉近点关系？过年这几天他翻来覆去想了不少，尤良再次找他，又是拿年礼，又是说自己工作做得好的，可自己在保卫处的境遇却没啥改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弯弯绕。靠人不如靠己，多条路总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擦黑，再晚点去，人家可能就要休息了，不合适。
他转身对陈静说：“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屋歇着吧，要是困了就先睡。”
说完，陈远拎起桌上的点心和酒，又整了整身上的棉袄，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此时的前院，阎埠贵家门口的闹剧依然在继续，声音虽然比刚才小了点，但还在扯皮。
陈远也懒得再看热闹，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琢磨着一会儿见了张建军该怎么开口，说些什么。
他拎着东西，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意地从旁边绕过去，打算从大门出去，再从胡同里绕到后院张建军家的跨院门口——这样显得更正式些，也比直接穿过中院后院少碰见人。
虽然院里众人的注意力大多还被阎家吸引着，但这四合院里从来就不缺眼尖心细的。
还是有几个邻居注意到了陈远的动作，看着他手里拎着东西往大门外走，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心里都嘀咕着：这陈远，大晚上的拿着礼出门，这是要去哪儿啊？
有那心思活络的，立刻就想到了后院那位年轻的张处长，不由得撇撇嘴。
没工作的羡慕他在保卫处这么个好地方，而知道这内幕的，则不屑的看着他，嘴里还念叨着:早干什么去了！
......
张建军一家三口回到后院自家跨院，那前院的骂声直接被隔绝在了门外。
铁蛋一进门就嚷嚷着要鞭炮，张建军拗不过，从屋里翻箱倒柜找出半包年前剩下的“小鞭儿”和一根线香。
“就在院里放，不准出院门，更不准往人身上扔，听见没？”
张建军叮嘱着，把线香点燃，递到铁蛋手里。
“知道啦！”
铁蛋兴奋地接过线香，小心翼翼地从那串小鞭儿上揪下一个，插在砖缝里，然后蹲下身，用香头去点引信。
“刺啦”一声，引信冒着火花迅速缩短，铁蛋赶紧跑开几步，捂着耳朵，紧张又期待地看着。
“啪！”一声清脆的炸响在小小的跨院里回荡。
“哈哈！爸！妈！你看我敢放！”铁蛋高兴得直跳。
沈婉莹站在屋门口，看着爷俩玩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眼前的这一幕，才是家的样子。
张建军也乐呵呵地看着儿子，偶尔指点一下：“离远点，别崩着手。”
“那个没响，别急着过去，等会儿。”
爷俩玩得正起劲，就听见跨院连着外面胡同的那扇小门被“咚咚咚”敲响了。
这跨院跟胡同连接的大门，这段时间被敲响的频率有些大，毕竟现在是过年，有个来拜年的也很正常，但这么晚了才过来，就有些不正常了...
张建军听见有人敲门也是一愣，心想:这大晚上的，谁啊？他把手里的线香递给铁蛋说道：“自己小心点放。”
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大门口，拔开门闩，拉开木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张建军有些意外，竟然是陈远。
此时的陈远手里拎着东西，脸上堆着有些拘谨的笑容。
“张处长，没打扰您休息吧？”见大门打开，陈远赶忙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给您拜个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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