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朝会,王雅主动汇报了吴隐之的事。
毕竟御史大夫这个级别的官员被抓进廷尉府,他无权直接处理。
王凝之不动声色,问道:“吴御史怎么说?”
“他表示认罪,”王雅答道:“但我调查过,收受迷迭香的是他家中老仆,在院中种下的则是吴妻,吴御史当时并不在家。”
虽然吴隐之表示难辞其咎,但王雅还是如实禀告,为他开脱。
王凝之又问:“廷尉府以为该如何处理?”
“此事与吴御史无关,他对廷尉的调查知无不言,极为配合,所以不需处理,”王雅说道:“反倒是送礼的河南主簿,知法犯法,见事不成,后又进行诬告,应当严惩。”
王凝之见他如此配合,顺水推舟道:“卿言甚合朕意,那就这么处理。”
“陛下不可,”卞眈见这件事被轻描淡写地略过,急道:“吴御史管教家人不利,收受贿赂,这总是事实,恐怕不是一个不知情就可以免责的,如此处置,岂不是助长了受贿之风?”
他一站出来,立刻有人跟上,“河南主簿状告一事,人证物证俱在,何以定为诬告?廷尉府这般定性,实在令人费解。”
王凝之迟疑了一会,说道:“倒也有些道理,吴御史终归是有些疏于管教,朕会下旨申饬,至于河南主簿,诬告之罪可以不论,但行贿之罪不可免。”
见王凝之难得地做出让步,几名大臣交换了下眼神,决定乘胜追击。
殷顗出言道:“御史台纠察、弹劾百官过失,肃正朝廷纲纪,吴御史却连家人都约束不了,何以服众?为了朝廷纲纪,陛下当另选贤能。”
王凝之眉头紧锁,似乎有些难以决断。
王珣感受到一束束目光看向自己,直起身子拱手道:“陛下,不如传吴御史到御前,令其当众解释,个中内情,一问便知。”
其余几人暗暗叫好,心道还是王珣高明。
以吴隐之的处事作风,在廷尉府就主动认罪了,一旦到了殿上,更不会推脱,肯定会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到时候,就算王凝之想维护,吴隐之也是不会接受的。
王凝之摇头道:“太极殿岂是判案的地方,再说此事甚为清晰,朕看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他一退再退,世家的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踊跃跟上。
“陛下,御史大夫并非寻常官吏,若不将此事调查清楚,御史台难免遭人诟病,以后还如何纠察百官?”
“陛下,吴处默持身不正,不可继续执掌御史台。”
“陛下,家人收受贿赂,就可以无罪,这岂不是无视法纪,那以后天下还有受贿的官员吗?”
……
见下面吵个没完,王凝之犹豫再三,不耐烦地摆摆手。
“传吴隐之过来。”
世家众人再胜一局,偃旗息鼓,满心欢喜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在他们看来,不管这件事怎么收场,至少吴隐之是不可能南下了。
太极殿上吵闹的时候,洛阳街头也是一阵热闹。
谢道韫出宫,虽然没有大张旗鼓,摆出全套的皇后仪仗,但凤驾出行,总免不了禁军开道、宫侍随行,所以很快就轰动了半个洛阳城。
随着车驾的移动,百姓们纷纷跟上,想知道皇后出宫,所为何事。
禁军们只是开道,并不禁止百姓在警戒之外随行。
队伍出宫后,一路向东,沿着宽阔的大道来到吴隐之的府邸前。
这一带大多是官员的住宅,见马车在吴府门口停下,有些消息灵通的百姓已经在人群中显摆起来了。
“听说吴御史昨日被抓去了廷尉府,一夜未归,想必是犯事了。”
有人问道:“那皇后来此,是为了什么?”
显摆的那人如何知道这个,支吾道:“吴御史跟随陛下多年,皇后指不定认识刘夫人,过来安慰一下也未可知。”
有人对这个话表示怀疑,“这条街上的人,谁没见过刘夫人,她要是认识皇后,还需要自己去砍柴吗?”
大家正议论间,谢道韫出了马车,众人纷纷下拜行礼。
谢道韫温言命众人起身,这才转头看向吴府。
吴隐之被抓之后,吴府的大门就没再开过,一名禁军上前扣门。
过了好一阵,才听见门后有了动静,继而大门打开一道缝,一名老仆伸出脑袋,问道:“谁啊?”
不等人回答,他浑浊的双眼已经看到了外面的动静,不由得吓了一跳。
禁军不客气道:“皇后殿下驾到,还不快开门。”
老仆哆嗦着打开门,跪在道旁。
谢道韫迈步上前,和气道:“起来吧,快去通报你家主母。”
老仆赶紧站起身,慌慌张张地往后院跑去。
谢道韫则缓步而行,打量着前厅的一应陈设。
朝廷虽然为吴隐之分配了府邸,但家具还是得自己置办的。
但不喜奢靡的吴隐之如何会花大钱在这上面,于是谢道韫在厅中看到的,便只有几张简陋的小几和竹席。
她摇了摇头,又来到廊下,前院基本无景可看,虽然能看得出来有打理,可也就是除了除草,不像个野园子。
谢道韫顺着回廊往后走,来到后院的院门处。
刘氏得到通报,快步跑来,模模糊糊看到谢道韫一行的身影,也不敢多看,赶紧原地跪倒,紧张得口不能言。
谢道韫慢慢走到刘氏身边,示意随行的侍女将她扶起来。
刘氏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没见过世面的她,对于皇后的到来更多的是害怕。
谢道韫笑道:“夫人不用紧张,吴御史追随陛下多年,我早就该来府上看看的。”
刘氏低头说了声是,又觉得不对,忙改口道:“不敢当。”
谢道韫笑了笑,问道:“那几株迷迭香在哪呢,带我去看看。”
刘氏一听这话,想起被廷尉抓去、彻夜未归的丈夫,再次伏倒在地,哭诉道:“殿下,那香是我收下的,可我只当是寻常香草,不知道它原来那么贵重。”
谢道韫这回亲自扶起她,安慰道:“没事的,我来是为了帮你,吴御史和你都会没事的。”
刘氏一时顾不上礼节,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谢道韫,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道韫笑着点点头。
刘氏这才觉得失礼,赶紧低下头,想要收回手。
谢道韫看着她那指节肿大、满是伤口、无比粗粝的双手,想起王凝之的那句话。
“当吴处墨这种人的妻子,很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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