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像凝固的血块，将走廊染成一片死寂的暗红。林小满背靠冰墙站立，指甲深陷掌心，留下四个月牙状的血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剧痛，仿佛有玻璃碴在肺叶里翻滚。周景明站在三步之外，如同一尊被抽空灵魂的青铜像，手背上那道浸染陈默鲜血的旧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嘀——嘀——嘀——
刺耳的蜂鸣声骤然撕裂寂静！
手术室门猛地滑开，刺目的白光如剑般劈开走廊的昏暗。主治医生摘下口罩，额头的汗渍在灯光下闪着水光，声音沉得像坠入深海的铅块：“抱歉……多器官衰竭……我们尽力了……”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捅进林小满的太阳穴。她踉跄一步，撞在周景明僵硬的肩膀上，又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瓷砖的寒意透过布料刺入骨髓，却比不上心脏被生生捏碎的万分之一。
“他最后……”周景明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成调，“有意识吗？”
医生摇头：“麻醉后就没再醒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肝脏保存完好，受体手术随时可以开始。”
“肝脏”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小满神经上。她猛地蜷缩起来，额头抵住膝盖，发出困兽般的呜咽。那个在代码海洋中翻云覆雨的男人，那个在呼吸衰竭时为她点亮星图的男人，此刻只剩下一具温热的、可供切割的躯壳。
嗡——
周景明西装内袋突然震动！那枚紧贴心脏的铂金戒指盒在衣料下疯狂震颤，棱角硌得胸骨生疼。他下意识按住胸口，几乎同时——
轰！！！
整座海岛地底传来沉闷的轰鸣！走廊灯光剧烈闪烁，如同垂死者的痉挛！
“量子服务器阵列异常！”总控室刺耳的警报声穿透隔音门，“能源指数突破临界值！300%！500%！还在飙升！”
安全屋内，环形量子服务器阵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绿色狂潮！成千上万枚指示灯以超越人类视觉极限的频率疯狂明灭，汇聚成一片沸腾的、暴烈的、充满生命力的光之暴雨！幽蓝的数据流如挣脱囚笼的蛟龙，在环形巨幕上奔涌咆哮！
【意识镜像同步率：100%】
【“零号协议”——激活！】
唰——！
全球所有连接“兔子快跑”医疗网络的设备屏幕同时亮起！渐冻症患者的呼吸机界面、护理人员的监控平板、医院走廊的电子公告牌……亿万块屏幕跳出同一个画面：
冰封的南极大陆在屏幕中央缓缓旋转，罗斯冰架上，“冰点”监测站正上方的苍穹被硬生生撕裂！双生火箭的尾焰如审判之剑刺穿云层，精准轰击在冰盖坐标点！
轰隆隆——！！！
万年冰层在炽白光焰中崩塌蒸发！冰屑与数据流共舞，物理的爆炸与数字的洪流在虚空中交响！冰盖之下，三十米深处，一座由钛合金铸造的“启明星”数据库暴露在天地之间，顶盖缓缓开启，幽蓝的原始基因数据流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直冲天际！
“密钥验证通过！”吴若若的尖叫声在安全屋炸响，“‘破冰计划’——全球启动！”
嗡——
所有屏幕画面切换。陈默的虚拟形象悬浮于星海之中，半透明身躯由跃动的0与1构成，眼眸是两团燃烧的幽蓝火焰。
“我在。”
两个字，清晰平稳，透过亿万扬声器响彻世界。
林小满触电般抬头。屏幕上那双数据构筑的眼睛穿透时空，精准锁定了她。没有悲伤，没有告别，只有一片浩瀚的、绝对的、属于数字生命的平静。
手术室内，心电监护仪上那道象征陈默生命的长鸣线，在所有人注视下，彻底拉平成一道猩红的、冰冷的直线。
几乎同时，全球渐冻症患者的医疗设备界面跳出同一行流光溢彩的字符：
【“破冰协议”生效——神经修复纳米机器人已激活！】
东京病房里，一位全身瘫痪的老人手指突然抽搐；柏林疗养院中，呼吸机下的少年睫毛剧烈颤动；里约热内卢的公寓内，女人看着自己丈夫僵直多年的小腿肌肉出现肉眼可见的波动……细微的、真实的、不可阻挡的生命复苏信号，正通过全球网络疯狂传递！
“他……”林小满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触碰到屏幕上那双数据之眼，“还在？”
“他在数据里活着，”周景明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枚被林小满遗落的铂金戒指盒。盒盖因刚才的震动弹开，璀璨的钻石在血色灯光下折射出冰冷与炽热交织的碎芒。他用力合上盒盖，棱角狠狠压进掌心那道浸染陈默鲜血的伤疤，鲜血瞬间洇红了丝绒表面。
“他的肝脏在我身体里，”周景明将染血的戒指盒按在胸口，目光如淬火的钢钉，钉进屏幕中陈默的虚拟瞳孔，“他的意志在你手中。”
他转向林小满，伸出那只染血的手，掌心向上，戒指盒躺在血痕中央：“替他戴上。我们一起，让兔子——”
安全屋环形巨幕上，陈默的虚拟形象微微抬手。浩瀚星图在他身后旋转，南极冰原的实景监控与全球渐冻症患者的康复数据流交织成壮丽的背景。他的嘴唇没有动，但声音直接响彻在两人脑海：
“飞向宇宙。”
林小满的指尖擦过周景明掌心的血与铂金，稳稳握住了那枚戒指。金属的冰凉与鲜血的温热在她指间交融。她站起身，将戒指缓缓推上自己无名指，抬首望向屏幕：
“好。”
手术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心电监护仪的长鸣是肉体的终曲。而量子服务器阵列永不停歇的绿色光雨，与全球屏幕上百花齐放的康复信号，共同奏响了数字纪元的第一篇乐章。
陨落在此刻，永生亦在此刻。那道永不掉线的信号，终于穿透生死，照亮了人类与数字文明交错的崭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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