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鬼城的暮色来得格外早。
夕阳还未完全沉入西山，灰蒙蒙的雾气已从长江北岸的峡谷里涌出来，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抚过青灰色的城墙。城墙上的“酆都”二字被岁月侵蚀得斑驳，砖石缝隙里长出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不是寺庙的晨钟暮鼓，而是鬼城特有的“镇魂钟”，钟声沉闷如敲在棺材板上，每一声都让空气更冷几分。
肖天机蹲在城外的乱葬岗边缘，指尖捻着块泛着幽光的碎骨——正是从阴阳墟带出来的黄泉骨碎片。他的阴眼穿透浓雾，望向城西那处被当地人称为“鬼哭峡”的峡谷，峡谷入口被茂密的鬼藤覆盖，藤叶在雾中扭曲如鬼爪，隐约能看到藤后透出的红光，那是阴山派在布置阵法时散出的阴煞之气。
“就是那儿了。”林九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正用桃木剑在地上勾勒镇魂阵的最后一道纹路，剑峰的紫金光点落在泥地上，竟凝成细小的雷纹，“钱明用罗盘测过，鬼哭峡的地脉属‘阴煞汇’，是整个酆都阴气最盛的地方，与丙穴的阴阳眼遥遥相对，正好形成‘两煞共鸣’，难怪阴山派选在这里开酆都阴市。”
岩峰坐在一块半截的墓碑上，正用蛇母蛊的涎液擦拭闾山法尺。尺身的“镇煞十三纹”在暮色中泛着暗红，每道纹路里都游动着细小的绿光——那是他提前注入的“守阵蛊”，能在阵法启动时自动修补裂痕。“峡谷深处有块‘断龙石’，阴山派肯定把镇市碑嵌在石上了。蛇蛊寨的古籍说，断龙石是上古镇煞的基石，阴气重得能压垮活人，他们选在这里，是想借石上的煞气增强阴市通道的稳固性。”
苏玄玑站在一棵老槐树下，流霜剑斜倚在肩头，剑峰的幽蓝灵光与她素白的道袍相映，在浓雾中像一抹清冷的月光。她望着鬼哭峡的方向，眉头微蹙：“刚才看到峡谷上空飞过一群‘阴鸦’，那是阴山派的‘信使’，说明他们的布置已经进入尾声。按时间算，离子时不到三个时辰了。”
赵青正往箭筒里塞“爆符箭”，符纸在箭杆上微微发亮，他嘴里嚼着块干粮，含糊不清地说：“三个时辰够了！老子的爆符箭能把那破峡谷炸翻，管他什么阴市阳市，一锅端了！”
钱明蹲在地上，面前摊着张密密麻麻的图纸，上面标注着鬼哭峡的地形、阴山派可能的布防、镇魂阵的最佳阵眼位置，甚至连风向和雾气浓度都做了标注。“别冲动。”他推了推想象中的眼镜，指尖点在图纸中央，“断龙石周围有天然的‘四象煞位’，东青龙位是鬼藤，西白虎位是瘴气，南朱雀位是血池，北玄武位是暗河——他们肯定会在这四个位置布下重兵，我们得按‘四象破煞’的法子来，一个一个破，急不得。”
肖天机将黄泉骨碎片收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怀里的《阴符经》微微发烫，书页仿佛感应到了鬼哭峡的煞气，自动翻开到“酆都阴市考”那一页，上面记载着阴市的来历：“上古鬼国集市，聚阴界万物，以阴帝兵符为钥，开市需三生魂祭，闭市需阴阳契……”
“三生魂祭，他们已经备齐了。”肖天机的声音低沉，“阴阳契，指的是阴市与阳间的契约，一旦开启超过三个时辰，契约自动失效，阴市就会永久停留在阳间，到时候百万阴兵涌入，天下就完了。”
雪璃从他怀里探出头，小鼻子对着鬼哭峡的方向轻轻嗅着，琥珀色的眼珠里映出隐约的红光——那是镇市碑的煞气在雾中流动。它突然对着西南方向低吼，那里的雾气里闪过几道黑影，速度极快，带着熟悉的阴煞味。
“他们的探子来了。”苏玄玑握紧流霜剑，剑峰的幽蓝灵光骤然亮起，“是影煞堂的‘夜游神’，擅长隐匿行踪。”
岩峰吹起铜哨，藏在乱葬岗泥土里的食煞鱼突然钻出，银灰色的鱼群如潮水般涌向黑影，很快传来几声闷哼，黑影在雾中挣扎片刻便没了动静。“小角色，不足为惧。”他收回蛊虫，蛇头拐杖在地上顿了顿，“但这说明，他们已经察觉到我们来了。”
林九渊将三清铃芯放在掌心，指尖轻轻拨动，铃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清越的铃声穿透浓雾，竟让周围的阴煞之气消散了几分。“最后的准备开始吧。”他看向肖天机，“你我去北玄武位，破暗河的水煞；苏师妹去南朱雀位，清理血池的生魂残躯；岩峰去东青龙位，除鬼藤；赵青和钱明守西白虎位，驱散瘴气，顺便布‘锁煞阵’，防止阴市煞气外泄。”
“三器和经书呢？”赵青问道，手里的爆符箭已经上弦。
“我带着。”肖天机拍了拍怀里的经书，“启动镇魂阵需要经卷为引，必须在断龙石旁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他从怀中取出小天师印，印面的金光在暮色中流转，“酉时三刻，各自到位，戌时整，同时动手破煞，子时前必须在断龙石旁布好阵，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乱葬岗上回荡，惊起几只乌鸦，黑压压地掠过鬼城的城墙，朝着鬼哭峡的方向飞去。
分好任务，众人各自出发。肖天机和林九渊沿着江岸的芦苇丛潜行，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啦”的声响，正好掩盖他们的脚步声；苏玄玑的身影很快融入浓雾，素白的道袍与雾气融为一体，只有流霜剑的幽光偶尔闪过；岩峰钻进东侧的密林，蛇头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与虫鸣混在一起，难以分辨；赵青和钱明则扛着布阵用的铜钱和符纸，朝着西侧的瘴气区走去。
雪璃蹲在肖天机肩头，小爪子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每当靠近鬼哭峡，它就会低低地吼一声，提醒他们避开巡逻的阴山派弟子。肖天机的阴眼始终盯着峡谷深处，那里的煞气越来越浓，隐约能听到阴山派弟子的念咒声，还有镇市碑与黄泉骨共鸣时发出的“嗡嗡”声。
他知道，这是决战前的最后宁静。过了今夜，要么是阴市洞开，阴阳倾覆；要么是镇魂阵成，天下太平。没有第三种可能。
芦苇丛深处，林九渊突然停下脚步，桃木剑指向江面：“水煞来了。”
江面上的雾气突然翻滚起来，一只巨大的黑手从水中伸出，五指如铁钳，带着腥咸的寒气抓向两人。肖天机的小天师印立刻亮起金光，印面的“道经师宝”四字射出四道金光，精准地撞在黑手的关节处。
“铛”的一声脆响，黑手被震得缩回水中，江面泛起一圈圈黑色的涟漪。
“热身开始了。”肖天机握紧桃木剑，嘴角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走吧，林师兄，去会会这酆都的‘老朋友’。”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芦苇深处，只有桃木剑的雷光和天师印的金光，在浓雾中偶尔亮起，像两颗坚定的星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决定世间命运的终极对决。
鬼哭峡的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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