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坞的雪下了整整三天，把院子里的花丛和葡萄架都裹成了白色。林狱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眼神却很清明，正望着窗纸上的冰花——那冰花像极了九狱塔的纹路，层层叠叠，闪着细碎的光。
苏红绫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指尖的定轮圣纹已经很淡了，却仍努力传递着微弱的暖意。她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但看向林狱的眼神，依旧温柔得像初见时的月光。
“安安昨天来了信，说重孙女的塔纹觉醒了。”苏红绫的声音很轻，带着老人才有的沙哑，“那孩子能让机械鸟给她唱歌，像你当年能和九狱塔对话一样。”
林狱眨了眨眼，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那里有块小小的茧，是常年绣花留下的，他摸了几十年，闭着眼都能认出。
守纹人们都来了，坐在外屋的炭火盆边，谁也没说话，只有铜壶里的水“咕嘟”作响，像在数着剩下的时光。老周的铜壶放在离房门最近的地方，壶身的阵纹偶尔亮起，为里屋送去一丝暖意；小雅捧着个布包，里面是她连夜绣的平安符，针脚歪歪扭扭，却绣满了塔纹；陈钟表匠的怀表放在桌上，指针早就停了，停在他们当年上岛的那个时辰。
雪停的时候，林狱的呼吸突然平稳了些。他示意苏红绫靠近，用尽力气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苏红绫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重重地点头，然后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像无数个清晨那样。
“他说，”苏红绫转头对守纹人们说，声音带着哽咽，却很清晰，“他想看看九狱塔的方向。”
老周赶紧搬来镜子，调整角度，让窗外的天光反射进来，映出天边那道极淡的粉金光晕——九狱塔的光芒，即使隔了千里，也总能在他们需要时亮起。林狱望着那道光晕，眼神渐渐柔和，像看到了年轻时的战场，看到了海岛的沙滩，看到了葡萄架下的岁月。
苏红绫重新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手紧紧扣在一起。她的掌心贴着他的掌心，混沌塔纹与定轮圣纹在最后一丝本源的催动下，缓缓旋转，交织成一个完整的圆。
“我跟你一起走。”她轻声说，“当年你在混沌海没丢下我，现在也别想丢下。”
林狱的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在手背上，与她的眼泪混在一起。外屋的铜壶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九狱塔的光晕在镜子里变得格外明亮，像在为他们照亮前路。
夕阳透过冰花照进屋里，在墙上投下两个交握的影子。林狱的手渐渐松开，苏红绫却握得更紧了，仿佛要把自己的温度全渡给他。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呼吸越来越轻，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像只是睡着了。
守纹人们在外屋跪了下来，对着里屋的方向深深叩首。炭火盆里的火星慢慢熄灭，铜壶里的水也凉了，只有天边的粉金光晕，还在静静地亮着，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安安带着重孙女赶来了。推开门时，阳光正好照在床头——林狱和苏红绫并排躺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掌心的塔纹在阳光下泛着最后的微光，像两朵开在生命尽头的花。重孙女好奇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那光芒，九狱塔的虚影就在屋里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太爷爷太奶奶是去九狱塔了吗？”孩子仰起脸问。
安安望着窗外的天光，轻轻点头：“是啊，他们去和万魂作伴了，以后会在塔上看着我们呢。”
她小心地分开两人紧握的手，发现他们的掌心各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印记——他的掌心是粉色的定轮圣纹，她的掌心是金色的混沌塔纹，像是彼此最后的礼物。
守纹人们按照他们的遗愿，把他们葬在了院子里的花丛下，紧挨着那棵见证了岁月的老槐树。墓碑上没刻名字，只刻了两个交握的手，手背上分别刻着塔纹和圣纹。
下葬那天，九狱塔的光芒在天边亮了整整一天。院子里的花丛突然全部绽放，粉金色的花瓣飘落在墓碑上，像一场温柔的告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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