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感觉，漫入口鼻，胸腔灼痛，卢晴烟开始挣扎。
墨发在水中摇曳，挣扎愈发剧烈，水花翻腾，漫出木桶，满地湿潮……
不消半刻，过于兴奋的卢晴烟，开始在挣扎中逐渐脱力，她的身子，缓缓下沉，眼见着，人就要不行了，那手却突然一捞，卢晴烟的头，又冒了出来！
“咳咳……咳咳！”
空气猛然灌入胸腔，卢晴烟咳得剧烈，她扶着桶沿儿，怒道，
“你干什么？”
“怎么，怕了？”
文昭仪拿过干净的浴巾，轻慢的递向卢晴烟。
“怕？”
见是文霏霏，刚刚的怒意，乍然溃散，缓过劲儿的卢晴烟，接过浴巾，开始擦发，“大半夜跑过来，做什么？”
“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文霏霏捡着干爽的地方坐了，“办成了？”
“嗯！”
想起紫悦还在收拾寝殿里的烂摊子，卢晴烟的心情，格外好，她道，“这一次，算我欠你个人情，你若有需要，知会一声，必当还你！”
文霏霏瞟了一眼她胸前的雪白，竖起两根手指，意在提醒，自己已经帮了她两次。
“记着呢！”卢晴烟拿过屏风上的襦裙，“算我欠你的。”
文霏霏扯过襦裙另一角，止住了卢晴烟穿衣的动作，笑道，“若我说，现在就要你还呢？”
正月十四，夜空中的皎月，已经迫不及待的圆成了硕大的铜盘，月光洒下来，照在光秃秃的梅树上，凄冷得没有一点儿春的味道。
夜风里的西阁，有些冷，床幔轻摇，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激得一阵战栗！
卢晴烟没想到，她杀死了那个被送到她床上的男人，但依然没能保住自己的清白。
文霏霏坐在床边，慢条斯理的系着玲珑佩，举手投足间，是藏不住的餍足。
突然，一只圆润的手，搭上了她的腕，文霏霏转眸，看见卢晴烟盯着她的目光，锐利如剑，
“你不是文霏霏！”
卢晴烟乏得很，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被折腾得不轻，但语气笃定，“文霏霏是大家闺秀，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她按住文昭仪的手，声音发冷，又说，“文霏霏胆小怯懦，一向没什么主意，断然想不出，亲手刺死男人，震慑紫悦的计策，你到底是谁？”
文霏霏轻轻扒拉掉，搭在她腕上的手，把雪白的胳膊，塞回锦衾，温柔道，“我是谁不重要，紫悦一个丫头，自然好震慑，但卢泰可不是不好糊弄的主儿。你杀了他的人，还是先想一想，怎么和你的好父亲，交代吧！”
见卢晴烟的神情，在这几句话的威胁里，现出震惊。
文霏霏满意的俯下身，在卢晴烟的唇角留下一个吻，轻声道，“或者，你也可以请我帮忙，只要你舍得付报酬！”
******
除夕一过，就是春，星夜变短，白昼渐长。
裴恒玉坐在去往昭华殿的步辇上，他的目光，越过朱红的宫墙，能看见远处的青山，在泛白的天际里，慢慢苏醒。
自初五之后，裴恒玉就把宇文君安赶去了偏殿，除了日日查验功课，其他时间，二人极少见面。
不过这一次，宇文君安倒是乖顺，没再跑来胡搅蛮缠，除了以指尖传渡灵力时，眼里流泻出的幽怨，没再说过‘谁喜欢谁’的话。
裴恒玉没空管他，魏冼初六回京了！
三日前，魏冼带着人，把新录的户籍册子，抬进了玉和殿，整整几十箱，把正殿都占满了。然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这几日，裴恒玉粗略算了一下，这些年隐藏在黑户之下的人口，有数千万之多。
大到达官显贵，小到平民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牵涉其中。
人数对上了，小白龙高兴得手舞足蹈，但裴恒玉却愁得头疼。
这案子，是积弊，关系到大盛朝的民生和朝廷的税收。
若追缴起来，家家户户都要定罪，一旦严查，多少人头要落地，去往地府的鬼路还没开，不说死魂的去处，单是那些活着的人心，就会被煽动！
到那时，朝纲不稳，民心不定，必定生乱。
若不追缴，欺瞒官府，偷税漏税之风，就止不住！数千万人口的人头税，若放任不管，国库迟早会空。
国库一空，朝廷就没钱，但凡有点儿天灾人祸，他还是无力回天！
这案子不好办。
白鸟成群，飞过殿宇之上的碧空，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昭华殿的金瓦之上。
百官已经入殿，还在热络的讨论各家的年菜，裴恒玉已经走下步辇，他的心头，愁云惨淡！
黑户之案，一开朝，魏冼就要上报。
这些年来，漏掉的税收，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裴恒玉在进退两难里，凝望着宫墙外的山影，他必须在走进昭阳殿前，想出应对之策。
“陛下！”双喜拾阶而上，在盘龙柱下，止住脚，“安明，刚刚把这个交给奴婢，请求转给呈陛下。”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页黄纸。
裴恒玉接了过来，翻开一看，‘嘿！这个来的及时！’
刚刚的愁绪一扫而空，对双喜道，今日罢朝！
******
罢朝？
正月十五就罢朝？
仁德三年，正月还没过，新帝就送上了大礼，这昏聩之名一旦坐下，等卢晴烟有孕，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换帝！
卢泰心情颇好，却在入府的刹那，怔住了！
堂堂相府，阔大的中庭之内，摆了几十口大木箱，木箱之后，端坐于太师椅上的正是今日罢朝的皇帝——裴恒玉！
“臣，卢泰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泰跪地行礼，只听上面的裴恒玉温声道，“老大人，起吧，来人，给卢大人搬个椅子，咱们坐着说！”
卢泰起身，在看府内的奴仆都缩在墙角儿，中庭内外，竟全是御林卫。
“宝昌三十三年，卢大人，时任户部尚书，”
太师椅里的皇帝，语气还算温和，“可曾奉先皇旨意，丈量过全境土地，清查过全境人口？”
卢泰颔首，点头应声，这差他办过，还因为办得漂亮，在第二年里，直接升任了丞相。
“好！”裴恒玉道，“如今户部的籍册，全是基于宝昌三十三年的勘察所录，若有生死，按章程，在原户籍上，依据家人上报，有所增减！可是”
裴恒玉话锋陡转，庭中气氛，遽然肃杀，“距今十年不到，魏冼重查人口，户籍之上，竟隐藏三千万黑户，卢大人，宝昌三十三年的人口，你到底怎么清查的？”
重查人口？
什么时候的事？
卢泰扫了一眼堆叠在庭院中的木箱，自知抵赖不过，他道，
“宝昌三十三年，先帝命臣主持丈量土地，勘察户籍之事，定下了与民休息的国策。臣夙兴夜寐，劳心戮力，把三年减税，五年轻徭役之国策，落到了实处。五年后，百姓安居乐业，人口暴增，国库积攒的米粮，支撑了三次西征！然，小民逐私利，偷藏黑户，欺瞒上官，臣居于庙堂之上，哪里知晓他们下面的勾当，臣请陛下明查！”
裴恒玉抬眸，看着卢泰斑白的发，在庭前含苞待放的白玉兰下，逐渐模糊。
裴恒玉声音肃寒，“先皇实行的是仁政，减免的是赋税，恩泽的是万民。看看这满院子的籍册，这里都是你玩忽职守的证据！还敢用你的私心，玷污先帝的英明？”
“臣的私心？”
卢泰猛然起身，直盯着裴恒玉，“臣有什么私心？糊涂的是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去清查人口！你可知道，这大盛天下，根本不是你裴氏一族的天下，它是皇室与地方大族共治的天下！”
双喜上前，正要呵斥，裴恒玉的眼锋扫过，老太监即刻退回到裴恒玉身侧，却在掌心蓄满内力。
卢泰冷笑出声，“是！当年清查人口，老夫的确放了水，给世家大族蓄养私奴，开了口子。但若不是老夫，哪里有你裴氏江山的安稳？大族蓄养私奴是千百年来，心照不宣的规矩，是他们支持大盛皇室的前提，老夫不给他们放水，世家大族怎么会支持你裴氏，保你江山安稳，老夫不为私利，老夫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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