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坳方向传来的隐隐喊杀声与那独特的、如同滚雷般的火铳轰鸣，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邢马台城内每一个叛军士兵的心头。城内的气氛，早已因为大物主及其残部带回的消息而变得极度压抑和恐慌。
大物主败退回城时那惊魂未定的模样，以及他麾下士兵们添油加醋的描述，将北汉军的恐怖形象深深地烙印在了守军心中。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如同雷神咆哮的“巫术武器”——只见敌军阵前白烟一闪，甚至无需见到箭矢飞来，自己这边的勇士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惨叫着倒下，身上留下可怕的血洞。这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攻击方式，被归结为强大的巫术，极大地动摇了叛军的战斗意志。
“跟能召唤雷霆的巫师军队打仗，怎么可能赢？”
“那是天兵！我们是在与天作对！”
“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恐慌如同瘟疫在营垒间蔓延。很快，城内针对当前危局，出现了三种截然不同、且都与相壹初衷相悖的声音：
第一种，是投降派。 主要是那些原本就心向王室、被迫投降的部族，以及一部分被火铳的“巫术”吓破胆的士兵。他们私下议论：“华夏乃天朝上国，兵锋不可挡，更有鬼神相助。继续抵抗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早早开城投降，或许还能保住性命，甚至迎接女王归来。”
第二种，是分散派。 以大物主及其联系的几个较大部族头人为主。他们本就与相壹同床异梦，此刻见势不妙，首先想到的是保存自身实力。“邢马台城守不住了！相壹是想让我们给他当垫背的！我们应该各自带领本部人马，分散突围，退回自己的领地据守。华夏军队再厉害，总不能把我们所有部族的山寨都一个个拔除吧？”
第三种，是转移派。 这部分人认为守城是死路，分散撤退容易被各个击破，提出了一个看似更“稳妥”的方案：“放弃这座孤城！我们应该集中力量，向南撤退，进入连绵的山区。那里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我们熟悉地形，可以依托山险，修筑堡垒寨墙，跟北汉军打消耗战、持久战！把他们拖垮！”
这三种声音，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对相壹权威的挑战和对现有抵抗策略的否定。要求投降，是直接瓦解他的政权；要求分散，是拆散他的联盟；要求转移，则是放弃他经营多年的政治中心和老巢。无论哪一样实现，他都将从权势巅峰跌落。
相壹在自己的府邸（原王宫）内，听着心腹汇报这些甚嚣尘上的议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苦心经营的叛乱联盟，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未知的恐惧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城外西山坳方向的战斗声响愈发激烈，显然绵津见部正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相壹强压住心中的烦躁与一丝不祥的预感，召集众将议事，企图挽回局面。
“诸位！绵津见将军正在城外与敌军血战！我军岂能坐视不理？谁愿领兵出城，接应绵津见将军回城？”相壹环视麾下将领，希望能有人站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将领们要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要么眼神飘忽，互相观望，就是无人应声。那些王室旧部将领更是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这时，大物主冷哼一声，出言反驳，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国相！此时出城，无异于羊入虎口！北汉军正巴不得我们出去送死！他们那巫术武器，在野战中根本无法抵挡！绵津见……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再次抛出了自己的主张：“当务之急，是立刻放弃这座孤城！集中所有能带走的力量，向东南山区转移！我们在那里还有根基，可以凭借山险与周旋！留在这里，只有等死！请国相速做决断！”
“放肆！”相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大物主！你休要在此动摇军心！邢马台城城高池深，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未战先怯，岂是勇士所为？！”
“勇士？”大物主反唇相讥，“让勇士去面对无法战胜的巫术，那叫送死！国相若执意要守，恕我部族儿郎不能再奉陪了！”
“你……！”相壹指着大物主，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看到其他部族头人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闪烁，显然大多认同大物主的说法。
绝望和愤怒交织，相壹猛地将案几上的一只精美陶杯抓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嚓！”脆响声中，陶杯粉身碎骨。
然而，这宣泄愤怒的举动，并未能震慑住众人，反而更暴露了他内心的虚弱与失控。厅内一片死寂，气氛降到了冰点。没有人再说话，但无形的裂痕已经彻底公开化，再也无法弥合。
相壹颓然坐回席上，他知道，这座城，恐怕是真的守不住了。不是被敌人从外部攻破，而是将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北汉军甚至可能不需要发动总攻，只需要静静地等待，这座堡垒就会自行瓦解。他的叛乱美梦，已经到了醒来的时刻，只是这醒来的方式，注定无比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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