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半旧青色布棉袄的黝黑少年，掀着蓝布门帘走。
正是王大千。
他脸膛被日头晒得黑里透红。
看见院里的三人，一脸懵逼：“大姐？钱二？严三夫人？你们咋凑一块儿了？大中午日头正毒，来找我，是有啥火烧眉毛的急事？”
刚才还闹得鸡飞狗跳的三人，立马像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立正。
钱二抢先一步，拍着王大千的肩膀说：“老王，大姐找你有正事！”
王大千皱着眉，转向李小凡，语气实诚：“大姐要是有事，差个伙计唤我一声就行，哪用你亲自跑一趟？多累啊。”
李小凡笑着摆摆手，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脚踝，鞋底子都快磨薄了。
“我哪有那么大排场，又不是什么官老爷。再说全城也没多大，连走带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权当锻炼身体。”
“快进屋坐！”王大千赶紧侧身让道，“走了这么远，肯定累坏了。”
三人一进厅，腿肚子都软了，各自踉跄着找把椅子就瘫了上去。
李小凡把鞋脱了半边，就着地面活动脚踝；
王蔷薇扯着帕子拍胸口，胸口还在起伏；
钱二更夸张，直接把腿翘到旁边的矮凳上；
三人活像三坨大便。
能不累吗？一路上又追又跑，又吵又闹，又来来回回去了两趟三岔路口的铺子，算下来足足折腾了两个多小时。
本来李小凡还说雇辆马车，结果三人闹得太欢，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脚底板都快磨出泡了。
王大千目光就落在钱二脸上，指着他脸颊的淤青。
问：“钱二，你这脸咋回事？又惹你娘生气，被她拿鸡毛掸子抽了？”
钱二：“……”
“不是在家弄的，在半路上让人揍了！”钱二道。
“啥？”王大千立马急了，粗黑的眉毛拧成个疙瘩，撸起袖子就露出结实的胳膊，指节捏得“咔咔”响。
“谁敢当街打钱家的少爷？是城东的泼皮还是城西的混子？”
“走，咱们现在就去报官，把人揪出来，打断他的腿！”
“别别别！”钱二摆手，“多大点事，报啥官啊。”
“有些人啊，嘴欠得很，被打也是活该。”李小凡在旁边慢悠悠补刀，气得钱二瞪了她一眼。
“王婶，弄点茶水来！”
王大千朝门外喊了一声，又转头对钱二说，“先喝口水润润嗓子，一会儿吃点肉补补。”
不一会儿，王叔拎着个大茶壶进来。
笑着说：“你王婶在灶房炖肉呢！小千啊，下午还有活没？要是不急，咱们晚点吃午饭，你王婶正给你们做麻辣蹄髈，你们几个好好喝两杯。”
王大千接过茶壶，点头道：“辛苦王叔王婶了。”
等王叔刚迈出门槛，他突然喊住：“王叔，把后院那两只老母鸡杀了，烤一只，炖汤一只。大姐难得来，得让她尝尝咱们家养的土鸡肉。”
王叔的脸瞬间垮得像块泡了水的面团，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唉，这可是我跟你婶子天天用粮食、菜叶子喂大的，下的蛋都攒在坛子里，就盼着你哪天带个媳妇回来……”
“行吧，听你的，谁让是李掌柜这位稀客来了呢！”
王叔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钱二捂着嘴嘿嘿笑，凑到王大千身边打趣。
“老王，那可是王叔留着给你媳妇做月子的鸡，现在给大姐吃，你媳妇要是知道了，不得跟你急？”
王大千皱眉，一脸茫然。
“我哪来的媳妇？再说鸡就是用来吃的，谁吃不一样？”
王蔷薇和钱二笑得像两只偷吃到瓜子的仓鼠，肩膀一耸一耸的。
李小凡翻着白眼，在两人胳膊上各掐了一下，示意他们别瞎闹。
“咳咳，”李小凡清了清嗓子，摆出正经模样，“大千啊，千千，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王大千被她这声“千千”喊得浑身一僵，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
“大姐，你有话直说，别别别别客气。”
“就是三岔路口那间铺子，是你的吧？我听说正在往外盘。”
钱二抢在李小凡前面开口，“大姐想租下来开玩偶铺，你看行不行？”
一提到铺子，王大千立马点头，干脆得很：“大姐想用就拿去，租啥啊，在下又不缺那点钱。”
“那可不行！”李小凡赶紧摆手。
“亲兄弟明算账，该给的租金一分都不能少。就按旁边铺子的价钱来，我先租一年，要是生意好，咱们再续约。”
“行，都听大姐的。”
王大千没二话，这事就这么定了。
嬉闹两小时，正事三分钟。
刚谈完正事，灶房就传来“叮叮当当”的碗碟声。
王婶和王叔端着菜一前一后进来了。
王婶端着个黑黝黝的大铁盆，里面的麻辣蹄髈红得发亮。
浓稠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
浮着一层鲜红的辣椒和翠绿的蒜苗，香味像长了腿似的，往每个人鼻子里钻，看得人直流口水。
王叔拎着个小炭炉，把铁盆稳稳放在上面，炭火“噼啪”地烧着，让蹄髈的香味更浓了。
王婶又转身端来一盘油光锃亮的腊肉、两碟切得细细的萝卜干和腌黄瓜。
还有些嫩生生的豆腐、碧绿的青菜，都一股脑倒进蹄髈锅里，瞬间就被汤汁染得通红。
李小凡看了眼桌上的菜，心里猜测——
要是她们没来，王大千估计就只吃一盘腊肉配咸菜。
以他的收入，吃个小满汉全席都够，可见这小伙子够节俭。
钱二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叫得全屋子都听见了。
哪还等得及主人家动筷。
他一蹦三尺高，冲到桌边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糙米饭，碗都快堆成小山了。
伸手就夹起一块肥肥的蹄髈，颤巍巍地放在饭上。
油汁顺着筷子往下滴，他赶紧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狠狠咬了一大口，肉汁瞬间爆在嘴里，油都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香！太香了！又麻又辣，超级下饭，比我家厨子做的还好吃！”
钱二含糊不清地感慨，手里的筷子就没停过。
王婶笑着给他递了块手帕：“钱二少爷慢些吃，鸡汤和烤鸡一会儿就好，管够！”
王大千见李小凡和王蔷薇坐着不动：“大姐，严三夫人，快吃啊！都是粗茶淡饭，别嫌弃。”
他还以为两人嫌菜不好，脸上都有点红了。
两人哪是嫌弃，是按着规矩等主人家先动筷。
被王大千这么一催，立马拿起筷子，各自夹了块大小适中的蹄髈往嘴里送。
肉质软烂得恰到好处，一咬就脱骨，麻辣味渗进每一丝肉里，却又不会辣得烧心，油而不腻。
两人吃得眼睛都亮了。
李小凡忍不住“唔”了一声，含糊地说：“太香了，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王蔷薇也连连点头，嘴里塞得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这才是正经的人间烟火味！”钱二一边扒饭，一边看向李小凡，“我说大姐，你过得也太惨了。那个小桂做的饭，是人吃的吗？要是我，早把她发卖了，简直是下毒谋害主家！”
“你懂个屁！”李小凡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小桂不是下人，是我雇来的伙计，主要是看铺子卖货的，做饭只是顺便。”
“早说好供她三餐，她愿意多做一份给我，我已经占了便宜，哪能挑三拣四？”
“话是这么说，但她浪费的食材，够请个专职厨子了！”
钱二不服气。
“人无完人。”
李小凡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
“起码小桂没坏心眼，对我忠心耿耿，把铺子交给她，我一百个放心。这就够了。”
王大千在旁边点头附和。
“大姐说得对，忠心比啥都重要。我做工的伙计，就算手脚慢点，只要实在，我就愿意用。”
钱二撇撇嘴，刚要反驳，王婶就端着个大盘子进来了。
盘子里的烤鸡金黄油亮，鸡皮被烤得酥脆，还滋滋地冒油，撒着一层白芝麻，香味比蹄髈还浓。
钱二的话瞬间被香味堵回肚子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烤鸡，立马忘了吵架。
伸手就去撕鸡腿：“我的鸡！可算好了！王婶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厅里顿时又热闹起来，钱二抱着鸡腿啃得满嘴油。
李小凡跟王大千聊起玩偶铺的装修想法。
四人围着炭炉，铁盆里的汤汁还在咕嘟作响，香味飘出了院子，引得院外的麻雀都停在墙头，叽叽喳喳地凑热闹。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比炭炉还让人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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