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阳码头三号仓的阴影处，千面狐蜷缩在货堆缝隙间。
从酉时到子夜，他目睹了三艘挂着鲸鱼旗的货船陆续靠岸。
工人们喊着号子卸货，沉甸甸的木箱在肩头压出深深的红痕。
“轻着点！这批‘药材’可金贵！”
监工挥着鞭子喝骂。
一个年轻帮众不小心摔了跤，木箱裂开条缝。
月光下，箱中露出的分明是黑沉沉的玄铁矿石！
千面狐屏住呼吸，认出了这种北境特有的矿石特征，细密的银色纹路如蛛网般密布。
“蠢货！”
监工狠狠踹了那帮众一脚。
“这箱子要送到寿州军营的，弄坏了拿你脑袋赔！”
千面狐身体一震，寿州军正是镇守北境的主力，这批玄铁至少能锻造三千枚穿甲箭簇。
更重要的是，玄铁熔点特殊，必须在特定温度下才能锻造，而大丰境内只有三家铁坊掌握这门手艺。
其中的福寿铁坊，便是那位寿王手下的产业！
正当他要悄悄退走，一阵熟悉的香风飘来。
马三娘一身的酒气早已经消散，她不知何时出现在码头，正挨个检查准备发运的木箱。
“王爷要的货都齐了？”
她抚摸着其中一个特别标记的箱子。
“按您的吩咐，都用樟木箱装着。”
随行管事恭敬道。
“北边回信说下个月十五前要送到……”
千面狐不敢久留，趁着夜色悄悄从码头溜走。
就在他即将离开时，余光瞥见马三娘从怀中取出封火漆信，那印纹赫然与她玉扣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不敢再多停留以免暴露，几个闪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月光下，马三娘摩挲着手中的信封。
记忆中的场景在她脑海中闪回，那年端午……
凉亭纱帐内，蟒袍男子背对而立
马三娘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卷竹简。
“王爷，漕运三个月的账目都在这里……”
“三娘，你要记住。”
寿王指尖一弹，一粒朱红药丸落在她掌心。
“你只是本王的一把刀，做好份内事就够了。”
马三娘咽下药丸时，脖颈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忍受某种剧痛。
寿王却自顾自展开画卷，画中女子与马三娘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颗朱砂痣。
“王妃近日多梦，总说梦见逝去的姐姐。”
寿王轻抚画中人眉眼。
“送去这匹新得的鲛绡纱，就说是你从南边觅来的。”
待王爷走远，马三娘盯着画中人的朱砂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自始至终，她都只是这女人的替身吗？
就因为她与这女人长相相似，王爷才会对她委以重任吗？
后面的事情，马三娘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自己离开王府的狼狈。
马三娘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回忆全都甩了出去。
她望向天边。
“不能在宴会消失太久，更何况……”
“还有王爷交给我的任务……”
她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感受到里面的坚硬触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陈牧！王爷他乃人中龙凤，或许你会恨我，但这绝对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马三娘低语一声，转瞬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宴席正酣时，消失了一会的马三娘再次出现。
她突然起身，眼中已经带着醉意。
“陈帮主，今日既结同盟，该饮此合卺酒……”
在场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是爆发出一阵掀天的起哄声音。
“牧哥，合卺酒！”
她将酒杯贴近红唇，却不饮下，而是媚眼如丝地俯身而来。
众人只见她含着酒液靠近陈牧，一时间竟无人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礼节。
李云秀刚要阻拦，陈牧已经配合地仰头。
唇齿相接间，一粒冰凉药丸被马三娘用舌尖推进他口中。
“这叫'同命丹'。”
马三娘退后轻笑，唇上胭脂染红杯沿。
“服后每月需特定解药，否则肠穿肚烂……”
话音未落，陈牧突然剧烈咳嗽！
他脸色迅速灰白，额头渗出豆大汗珠，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
“牧哥！”李云秀扑过去号脉，脸色刷地变白。
“是断肠散！毒性正在攻心！”
马三娘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
“不可能……这明明是王爷独门的控心丹……”
厅内顿时大乱，侍女们尖叫着四散逃离，护卫们拔刀相向却不知该砍谁。
混乱中，谁也不曾注意陈牧指尖在李云秀掌心轻点三下——这是他们夫妻间的暗号。
李云秀会意，立刻放声哭喊。
“快请大夫！快啊！”
她的眼泪是真的，因为即使知道丈夫服用过自制的龟息散，看到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时，心仍然像被撕裂般疼痛。
马三娘呆立原地，精心梳理的发髻散开几缕，衬得她面色愈发惨白。
就在两个时辰前，她从寿王使者手中接过这枚\"控心丹\"时，对方分明说这只是助她掌控陈牧的丹药。
“备车！去县衙找大夫！”
她厉声喝道，声音却止不住发抖。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或许自己从来都只是寿王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次日黎明，当黑水村还笼罩在悲痛的阴云中时，一队天刀帮密探已经悄然归来。
为首的林老掌柜风尘仆仆，手中捧着本泛黄的册子。
“查清楚了。”
他低声对“昏迷”中的陈牧汇报道。
“寿王妃确实是十五年前被拐的渔家女，背后那块蝶形胎记与马三娘胞妹完全吻合。”
“我们还抓到了当年人贩子，按照牧哥你的吩咐，将这小子给藏了起来！”
卧榻上的陈牧忽然睁开双眼龟息散的时效才过一半，但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
他接过竹简，面上划过一丝冷意。
“想要控制我黑水村的人？”
“寿王，你的爪子，伸的有些太宽了，这一次就先断了你这一臂好了！”
寿王想要招揽他，他又何尝不想策反那马三娘！
从这鲸鲨帮崛起的过程之中便不难看出，这马三娘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寿王看中了他的实力，他却看中了寿王手底下的人！
更何况……
鲸鲨帮的人，自然擅长水战！
既然如此的话，若是掌控了马三娘，就代表着掌控了整个鲸鲨帮。
他就不需要再费力去从零开始培养水战之人！
就在这时，院墙外忽然传来喧哗。
天刀帮的一名管事匆匆而来。
“李夫人，马三娘再次登门，这次带着十车赔礼，指名要见夫人您……”
陈牧与李云秀对视一眼，迅速恢复昏迷状态。
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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