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水,洒在赤谷城赤红色的山崖和王宫的穹顶上,泛着清冷的光辉。
沈烈精心挑选了四人随。
除了赵风、王小虎、以及精通语言与察言观色的小宋,外加一名机警且记性极好的骁骑兵张诚。
其余人等则留守客栈,由副队长统领,戒备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
王宫位于赤谷城地势最高处,背靠赤色山崖,易守难攻。
宫墙比之外城更加巍峨厚重,守卫的士兵盔明甲亮,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递上请柬,经过层层盘查,方才被内侍引入宫内。
与宫外的粗犷和森严不同,王宫内部别有洞天。
得益于雪山引下的活水,宫内竟开辟出不小的园林,奇花异草在月色和宫灯映照下摇曳生姿,泉水叮咚,汇聚成池,池中养着色彩斑斓的西域锦鳞。
回廊曲折,廊柱与墙壁上雕刻着车犁民族的神话传说与狩猎场景,色彩浓烈,充满异域风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香料、烤炙肉食与花卉清甜的复杂气味。
宴会设在王宫的主殿“日光殿”。殿内空间极大,穹顶高悬,绘着日月星辰的图案。
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织毯,图案繁复华丽。地上也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
此时殿内已是灯火通明,数十盏青铜油灯和牛油巨烛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宾客并非很多,主要是车犁国的王室成员、位高权重的部落首领以及几位重臣。
他们按照身份地位,分坐于大殿两侧的矮榻之后,每人面前都有一张摆放着银质餐具和瓜果美酒的案几。
当沈烈一行人在内侍引导下步入大殿时,原本略显嘈杂的交谈声顿时低了下去,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好奇、审视、疑惑、乃至隐含敌意的目光,交织在他们身上。
这些目光中,有对中原人相貌的新奇,但更多的,是对他们身份的探究。
尤其是在今日圣泉谷事件已然悄悄传开之后,这几个恰好出现并“恰好”救了大王子的中原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内侍将他们引至大殿右侧,位于几位部落首领之后,却比普通臣子稍前的位置。
这个安排颇为微妙,既显示了一定的礼遇,又并未给予过高的地位,符合他们“有功之中原商贾”的身份。
沈烈面色平静,坦然承受着众人的目光,带头在矮榻上跪坐下来。
赵风和王小虎一左一右,如同护法金刚,虽也坐下,但身形挺拔,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小宋和张诚则稍居后侧,一个专注于倾听周遭的低语,一个则默默记下殿内重要人物的位置与特征。
片刻之后,内侍一声悠长的唱喏:“国王陛下驾到——大王子殿下、二王子殿下到——!”
殿内所有人立刻起身,躬身行礼。
沈烈几人也随众站起,目光投向大殿正前方的王座方向。
只见数名健壮的内侍用步辇抬着一位老者缓缓行来。
老者身着车犁国王的传统礼服,以深紫色为底,绣着金色的雄鹰图案,头戴一顶镶嵌着硕大蓝宝石的王冠。
他便是车犁国现任国王,兀突鲁。
然而,华贵的服饰也难掩他形销骨立的身形和灰败的脸色,他眼窝深陷,呼吸似乎都带着一丝费力,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坐上那张铺着雪豹皮毛的王座。
显然,他的病情比外界传闻的还要沉重。
跟随在步辇两侧的,正是大王子术赤和二王子拔都。
术赤依旧是一身白色镶金边的袍服,神情温和,带着几分忧色,目光与沈烈短暂交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而走在另一侧的拔都,则完全是另一种气质。他身材比术赤更加高大魁梧,肤色黝黑,面容轮廓深刻,如同刀劈斧凿,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逼人,顾盼之间带着一股桀骜与野性。
他穿着玄黑色的紧身戎装,外罩一件象征王子身份的锦袍,腰间佩着一柄装饰华丽的弯刀,龙行虎步,气势迫人。
他一进入大殿,目光便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了沈烈几人的身上。
那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怀疑,以及一丝冰冷的警惕。
仿佛在评估猎物的威胁,又像是在确认某种猜测。沈烈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压力,但他依旧平静地回望过去,眼神深邃,不起波澜。
拔都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冷笑,随即移开目光,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位置紧挨着王座下首,与术赤相对。
“诸位,请坐。”老国王兀突鲁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明显的喘息,需要靠得很近才能听清。他在内侍的帮助下,举起一杯色泽金黄的葡萄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一些。
“今日设宴,一为感谢长生天庇佑,让我车犁风调雨顺;二来,亦是欢迎远道而来的中原客人。尤其是这几位沈义士,今日在圣泉谷,仗义出手,救了我儿术赤……老夫,在此谢过。”
说着,他竟颤巍巍地想要举杯致意。术赤连忙上前,扶住父亲的手臂,低声道:“父王,您保重身体。”
这一幕,落在殿内众人眼中,心思各异。
有对老国王病情的忧虑,有对术赤孝悌的赞许,也有对那几位“中原义士”愈发浓烈的好奇。
沈烈起身,拱手行礼,态度不卑不亢:“陛下言重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本分。能得陛下设宴款待,是我等荣幸。”小宋在一旁,用流利的车犁语清晰翻译。
老国王浑浊的眼睛看着沈烈,努力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好,好……中原人物,果然不凡。请满饮此杯!”
众人齐举杯,饮下第一杯酒。宴会的气氛,似乎随着这杯酒稍稍活络了一些。
紧接着,宫廷乐师奏响了具有浓郁西域风情的乐曲,一队身姿曼妙、蒙着面纱的舞姬翩然入场。
舞姬们穿着色彩艳丽的纱裙,裸露的腰肢纤细,手腕和脚踝上戴着串串银铃,随着鼓点与弦乐翩翩起舞。
舞姿热情奔放,眼神妩媚勾人,旋转间纱裙飞扬,铃声清脆,如同一朵朵在殿中盛开的异域之花。
美酒如流水般由侍女不断斟满,烤得焦香的全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西域美食被陆续端上案几。
觥筹交错间,宾客们开始低声交谈,欣赏歌舞。
然而,在这片看似祥和欢快的表象之下,暗流始终涌动。
沈烈能感觉到,那道来自二王子拔都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毒蛇,时不时便会缠绕过来。
即便是在欣赏歌舞、与身旁的部落首领客套寒暄时,拔都的注意力,也总有几分是放在他们这边的。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
老国王似乎精神也好了一些,偶尔会问沈烈几句关于中原风物的问题,语气颇为友好,仿佛只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对远方来客的好奇。
沈烈均从容作答,言辞得体,既展现了中原文化的博大,又不失对车犁风俗的尊重。
就在这时,二王子拔都忽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他身形高大,这一站起,顿时吸引了大殿内大半的目光,连乐声似乎都为之一滞。
他并未看向老国王,而是直接面向沈烈,脸上带着一种看似豪爽,实则暗藏锋芒的笑容,用生硬但足以让人听懂的汉语说道:“沈三,是吗?今日你救了我王兄,身手想必十分了得。我车犁男儿,最敬重勇士。来,本王敬你一杯!”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
沈烈缓缓起身,端起酒杯,平静道:“二王子殿下过奖。微末技艺,不足挂齿。殿下敬酒,沈某荣幸之至。”他汉语回应,并未让小宋翻译。
两人隔空举杯,一饮而尽。
拔都放下酒杯,却没有立刻坐下,那双鹰目紧紧盯着沈烈,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着几分逼人的压迫:“却不知,阁下来自中原何地?做的又是何种生意?竟能培养出如此了得的护卫?本王与中原商队也打过不少交道,似诸位这般气度的,倒是少见得很呐!”
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歌舞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乐师们也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听出了二王子话中的质疑与挑衅。
大王子术赤眉头微皱,开口道:“二弟,沈三先生乃是父王的客人……”
“王兄,”拔都打断他,目光依旧锁定沈烈,“本王只是好奇而已。
毕竟,如今边境不宁,多有流寇马匪冒充商旅,不得不防啊。”
他意有所指,显然暗指之前库尔班那伙马匪的覆灭,可能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
面对这近乎直指的质问,沈烈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些许无奈的笑容:
“二王子殿下谨慎,乃国之栋梁。不瞒殿下,沈某家族在中原确有些根基,生意也做得杂,丝绸、瓷器、茶叶皆有涉猎。至于手下弟兄们有些粗浅功夫,实在是行商路途艰险,往来西域,若无几分自保之力,只怕早已埋骨黄沙。比起殿下麾下纵横大漠的百战精锐,我等这点微末道行,实在贻笑大方了。”
沈烈避重就轻,巧妙地将库尔班那类马匪与拔都口中的“流寇”联系起来,最后更是捧了拔都及其军队一句,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抓不住任何错处。
老国王兀突鲁此时也缓缓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拔都,沈三先生是客人,更是术赤的恩人。不得无礼。”
拔都眼神闪烁了几下,深深看了沈烈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记住你们了”。
他哈哈一笑,顺势坐下,恢复了那副豪迈的样子:“父王教训的是。是儿臣失言了,自罚一杯!”说罢,自顾自斟满一杯酒,仰头喝下。
一场风波,看似被老国王和大王子化解,但殿内所有人都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
二王子拔都对这些中原人的怀疑和敌意,已然公开化。
宴会继续,歌舞再起,但气氛终究与之前不同了。沈烈能感觉到,一些原本对他们只是好奇的目光,此刻也夹杂了几分审视与疏离。
直到月上中天,宴会才宣告结束。老国王体力不支,早已被内侍搀扶回宫休息。
宾客们陆续告退。
沈烈几人走出日光殿,夜风拂面,带着凉意。王宫内的灯火在夜色中连绵,与天际的星河交相辉映,景色壮丽非凡,却无人有心情欣赏。
“沈大哥,那二王子……”王小虎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满。
“无妨。”沈烈打断他,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宫外那片沉睡的城市。
“他越是警惕,越是说明我们触及了他的要害。今晚之后,他知道我们在看着他,我们也知道他在盯着我们。这盘棋,才算真正开始了。”
他们走出宫门,融入赤谷城的夜色中。而在他们身后,王宫的高处,一道黑影立于阴影之中,正是二王子拔都。
他冷冷地注视着沈烈等人离去的方向,对身边一名心腹低声吩咐道:“去,给我查!彻查这几个中原人的底细!他们绝不只是商人那么简单……那个姓沈的,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心腹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赤谷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二王子拔都的府邸,依旧亮如白昼。
与大王子宫殿的雅致不同,拔都的府邸更像一座军事堡垒,墙壁更高更厚,哨塔林立,巡逻的士兵披甲执锐,眼神凶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血与肃杀之气。
日光殿的宴会结束后,拔都并未像其他宾客那样带着醉意归家,他胸中憋着一股郁火,那名叫沈三的中原人平静无波的眼神,如同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
回到府中,他立刻召来了自己最信任的几名心腹将领和谋士,其中包括他的侍卫统领,也是他私兵部队的实际指挥者,巴鲁。
“查清楚了吗?那几个中原人的落脚点,还有他们入城后的所有动向!”拔都解下佩刀,重重地放在铺着狼皮的桌案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一名负责城内监视的干瘦男子立刻上前,躬身汇报:“殿下,他们住在城南的顺风客栈,包下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入城后,除了今日参加宫宴,之前两日主要是分头在城内打探消息,去过集市、酒馆,接触过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但并未与任何官方人员有明面接触。不过……”
“不过什么?”拔都眼神一厉。
“不过,今日他们从圣泉谷返回后,并未直接回客栈,而是先去了一趟……大王子府。停留了约一个时辰才离开。”
“果然!”拔都猛地一拍桌案,眼中寒光爆射。
“我就知道!什么狗屁商人!术赤这个懦夫,竟然真的敢勾结外人,还是大夏的人!”
他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他们去术赤那里做了什么?谈了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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