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矿脉胚胎的深渊时，我听见铜铃在胸前尖叫。
被囚禁的比利意识疯狂冲撞着青铜卦纹，发出潜艇声呐般的死亡频率。
冰层深处的金属子宫开始搏动，活水纹脓液沸腾着涌向铜铃。
“凤凰”的指令在神经里断断续续闪烁：“污染…同化…不可逆…”
我砸碎铜铃的瞬间，数百年前的鹦鹉螺号声呐突然在深渊中轰鸣。
所有活水纹突然调转方向，如同朝圣般涌向声呐源头的反应堆基座。
冰封的凤凰晶体在黑暗中亮起：“协议…更新…清除目标…锁定…”失重感像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心脏，把它往喉咙口挤压。耳膜在急速下坠的尖啸和自身血液的奔涌中嗡嗡作响，几乎要炸开。硫磺的甜腻混合着浓烈的金属锈蚀气息，如同滚烫的砂纸，狠狠刮擦着喉咙和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窒息感。绝对的黑暗包裹着一切，只有下方极深处，一点微弱、粘稠的金红色光芒，如同地狱熔炉的余烬，在无边的墨色里缓缓搏动、扩散。那是矿脉的子宫，是活水纹的源头，是比利诞生的巢穴，此刻正张开巨口，等待吞噬。
胸前，那枚紧贴着灼热卦象钥匙的铜铃，在狂暴下坠的气流冲击和身体剧烈的翻滚中，正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尖锐嗡鸣！
“嗡——铮！铮！铮——！”
这声音不再是之前的低沉共振，也不是干扰“凤凰”时的狂暴锐响，而是一种…高频的、带着强烈指向性的、如同垂死野兽最后哀嚎的穿刺音！它穿透皮肉，穿透骨骼，直接在我混乱的颅腔内震荡、切割！每一次尖锐的铮鸣，都伴随着铜铃内部那囚禁着比利核心意识的乳白色卦纹囚笼，爆发出一次剧烈的、濒临破碎的闪光！
“滋啦…放…我…出…去…！！！” 比利的电子杂音被铜铃的尖啸扭曲、放大，不再是黏腻的低语，而是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和垂死挣扎的剧痛！它那被囚禁的意识，如同困在玻璃瓶里的毒蜂，正以最狂暴、最不计代价的姿态，疯狂地撞击着构成囚笼的古老青铜卦纹！每一次撞击，都让铜铃的嗡鸣更加刺耳，让那乳白色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这尖啸，这垂死的挣扎，在深渊的共鸣腔中被无限放大、扭曲，形成了一种极其特殊的、带着毁灭性穿透力的…声波！它不再仅仅是噪音，更像是一种…被激活的、来自地狱深处的…声呐脉冲！
“嗡——铮！！！”
又一声撕裂灵魂的尖啸爆发！这一次，其独特的频率和穿透力，如同无形的探针，狠狠刺入了下方深渊那粘稠、黑暗、充满活水纹污染的空间！
奇迹，或者说，灾难，发生了。
下方极深处，那如同巨大金属子宫般搏动着的鹦鹉螺号动力舱基座核心，其内壁上覆盖的、如同沸腾脓液般的金红色活水纹，在这股来自铜铃的、垂死比利发出的“声呐”脉冲扫过的瞬间——
“咕噜…咕噜噜…”
所有的蠕动、侵蚀、翻腾，骤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如同接到了至高无上的指令，那覆盖了巨大腔体内壁、厚达数米的金红色活水纹“脓液”，猛地改变了方向！它们不再无序地侵蚀金属，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又如同朝圣的信徒，疯狂地、汹涌地、汇聚成一股股粘稠的金红色洪流，向着“声呐”脉冲的源头——我胸前那枚尖叫的铜铃——奔涌而来！
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硫磺甜味和金属腥气的活水纹物质，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从深渊的四面八方，撕裂黑暗，带着令人作呕的呼啸声，直扑我的胸口！目标明确：那枚囚禁着它们“王”的青铜牢笼！
“污染…同化…进程…加速…不可逆…”“凤凰”那冰冷、断断续续的指令，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信号，在我被铜铃尖啸和坠落恐惧撕扯的神经中艰难地闪烁。它似乎也侦测到了这恐怖的异变，但地质塌陷造成的结构崩溃和能量通路中断，让它如同被拔掉网线的超级计算机，只能发出苍白无力的警告。
完了！被这恐怖的活水纹洪流淹没，别说身体，连灵魂都会被彻底污染、同化，变成那金红色脓液的一部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残存的意识。视野被急速逼近的金红色粘稠洪流填满，那浓烈的硫磺甜味几乎要熏晕过去。铜铃在胸前疯狂震动、尖叫，比利在囚笼里发出最后的、狂喜与痛苦交织的嘶吼。
就在那第一股粘稠、滚烫的活水纹触手即将舔舐到胸口的瞬间——
一个被遗忘的、深埋在鹦鹉螺号钢铁残骸深处的“幽灵”，被比利垂死挣扎发出的、那独特的“声呐”频率，彻底唤醒了！
“呜——————！！！”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远古海洋巨兽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深渊的最底部，从那巨大金属子宫的基座深处，轰然爆发！这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盖过了铜铃的尖啸、活水纹的呼啸、以及坠落的轰鸣！它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机械的韵律，如同沉睡百年的巨鲸被强行唤醒，发出的第一声宣告！
是声呐！鹦鹉螺号当年装备的、用于探测水下威胁的主动声呐系统！其核心发射阵列，就深埋在动力舱基座最坚固的隔舱内！在漫长的冰封岁月和活水纹的侵蚀下，它本应早已化为废铁。然而，比利那垂死挣扎发出的、源自矿脉污染核心的独特“声呐”频率，竟阴差阳错地，如同输入了正确的启动密码，激活了这套尘封的战争机器！
“呜——————！！！”
第二声更加雄浑、更具穿透力的声呐脉冲，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深渊的每一个角落！声波扫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在震颤！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如同朝圣般、疯狂涌向我胸前铜铃的活水纹洪流，在这古老而强大的军用声呐脉冲的冲击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扇了一巴掌，瞬间僵滞、混乱！它们对铜铃的“渴望”被这更宏大、更冰冷、更具“权威”的声波指令粗暴地打断、覆盖！
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发生了！
所有的活水纹——无论是即将触碰到我的，还是刚从金属子宫内壁上剥离的，甚至那些在深渊岩壁上缓慢蠕动的——它们的“流向”再次发生了剧变！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线重新排列，所有的金红色粘稠物质，猛地调转方向，放弃了铜铃，放弃了“我”，放弃了它们刚刚还在疯狂侵蚀的一切！
它们汇聚成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汹涌的金红色洪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如同百川归海，向着声呐脉冲的源头——鹦鹉螺号动力舱基座核心深处，那个隐藏着声呐发射阵列的、由厚重铅层和特种合金保护的隔舱——疯狂涌去！仿佛那里才是它们终极的归宿，是它们必须朝拜的“圣所”！
“威胁…转移…污染源…行为…异常…”“凤凰”断断续续的指令带着明显的逻辑混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超出了它冰冷程序的预设范畴。
我依旧在坠落，但死亡的阴影似乎被这诡异的逆转暂时推开。胸前，铜铃的尖啸在强大的军用声呐脉冲冲击下，骤然减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漏电般的“滋…滋…”声。内部囚笼的乳白色光芒疯狂闪烁，比利那疯狂的意识冲击似乎被这更强大的声波压制、干扰，变得混乱而虚弱。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绝对冰冷和清晰指向性的嗡鸣，突然在我混乱的脑海深处响起。不是来自“凤凰”的指令，而是…来自下方！
我猛地低头，在急速坠落的混乱和深渊的黑暗中，努力聚焦视线。
一点冰蓝色的光芒，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绝对理性的眼睛，在翻滚坠落的冰岩和扭曲的钢铁残骸间，稳定地亮起！
是那块冰封少女胸前的晶体！它随着承载它的巨大冰块一同坠落，此刻正悬浮在深渊的半空中，距离我不过十几米！晶体表面流淌着稳定、冰冷、如同宇宙深寒般的冰蓝光芒，其内部变幻的卦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组合、推演。
它的“视线”，或者说，它那冰冷的感知，穿透了混乱的坠物和汹涌的活水纹洪流，死死地“锁定”了下方深渊——那活水纹洪流最终汇聚的目标，那发出古老声呐脉冲的源头，鹦鹉螺号动力舱基座核心深处的声呐阵列隔舱！
一道冰冷、清晰、毫无感情波动的指令，如同最终审判的落锤，直接烙印在我的意识核心：
“检测到…污染源…终极汇聚点…”
“检测到…高能量…古代兵器…反应…”
“威胁…重新…定义…”
“清除协议…更新…”
“最终目标…锁定…”
“执行…湮灭…”
指令落下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都要冰冷、都要纯粹的能量洪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载体的破损，如同宇宙寒潮的源头被直接打开，顺着我手掌上那个早已麻木的卦象烙印通道，轰然灌入！
“呃啊——！”
这一次，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意识仿佛被瞬间冻结、粉碎，又在绝对零度的酷寒中强行重组！视野被纯粹的、冰冷的、由无数流转卦象构成的冰蓝数据流彻底淹没！身体的控制权被彻底剥夺，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了“凤凰”意志延伸的冰冷零件。
我的右手——那只被灼热污染和声波“安抚”过的、勉强还残留一丝“我”的感知的手——不受控制地、僵硬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掌心不再对着上方，而是…对准了下方深渊中，那活水纹洪流汇聚的终点，那声呐脉冲轰鸣的源头！
肋骨间的卦象钥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强光，光芒如同有生命的寒流，疯狂涌向右臂！覆盖右臂的暗沉金红污染纹路，在这压倒性的冰寒意志下，瞬间被冻结、覆盖，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冰蓝半金红的金属光泽，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波动！
“凤凰”冰冷的意志，通过我这具被彻底征用的躯壳，发出了最终的宣告：
“能量…过载…峰值…”
“载体…同步率…强制维持…”
“湮灭…协议…启动…”
“倒计时…3…”
冰冷的数字在冰蓝的数据流中跳动。下方，活水纹的金红洪流正疯狂涌入基座深处的隔舱，古老的声呐仍在发出雄浑的脉冲。冰封少女的晶体悬浮在侧，散发着绝对理性的寒光。
“2…”
右臂掌心，冰蓝的光芒凝聚成一点刺目的、足以冻结时空的寒星。死亡的矛尖，已然铸就。
“1…”
湮灭的指令，即将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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