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花刚刚燃起，便被冰冷的现实与沉重的伦理问题迅速笼罩。岩洞内，玉片的微光依旧稳定，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滞。
“意识转移...”吴邪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扫过那具晶体躯壳。这技术听起来如同神话，若真能实现，无疑是让张起灵“回来”的最直接途径。但“旧瓶新酒”四个字，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王胖子最先嚷嚷起来，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这他妈听着咋那么瘆人呢？把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意识塞进小哥的壳子里？那到时候醒过来的，还是小哥吗？别整出个四不像的怪物来！”他围着晶体平台焦躁地踱步，“再说了，万一那地心信号是个坏种，咱不是亲手给敌人造了个肉身？”
霍秀秀相对冷静，但眉头也锁得死紧：“技术风险极高。解雨臣传来的资料只是理论概述，缺乏具体操作流程和安全性验证。意识转移过程中稍有不慎，可能导致载体崩溃，或者意识本身受损、扭曲甚至湮灭。更重要的是...”她看向吴邪，“我们如何界定‘成功’？即使技术完美实现，承载了新意识的躯壳，拥有小哥的记忆和外表，但从哲学和伦理上讲，他是否还是张起灵？”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黎簇靠在一旁的洞壁上，双手插在兜里，低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他对意识转移这种事有着切肤之痛，当年在古潼京，他的身体和意识就曾被外力粗暴干涉。此刻，他声音低沉地开口：“就算...就算我们假设转移的是小哥自己散逸的意识碎片。但经过破碎、飘散、再重组...就像打碎一个花瓶，再把碎片粘起来，它还是原来那个花瓶吗？更何况...”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吴邪的青铜右臂，“还要加入吴邪手臂里那些文明记忆的能量去‘粘合’...最终拼凑出来的，会是个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吴邪身上，等待他的决断。他是最希望张起灵回来的人，但也是最能体会这种“非自然”回归可能带来的痛苦和扭曲的人。
吴邪的左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何尝不明白这些风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张起灵对“自我”的执着。那闷油瓶宁愿一次次承受失忆的痛苦，也要保持意识的独立和纯净。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最终会以这样一种“拼凑”的方式存在，他是否会宁愿彻底消散？
就在这时，那枚镶嵌在晶体心口的玉片，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比之前更加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投影，再次浮现出来。
这次的投影不再稳定，边缘模糊，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它依旧是张起灵的模样，但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抗拒。
投影的嘴唇开合，断断续续的信息流直接传入吴邪的意识，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决绝：
【拒绝...此路...】
【意识...拼凑...非我...】
【死亡...方是...轮回终点...】
【勿...玷污...此身...】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投影剧烈闪烁几下，彻底溃散，缩回玉片之中。那玉片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了几分，仿佛这次短暂的显现消耗了巨大的能量。
投影传递出的信息，清晰无误地表达了张起灵（或者说他残留意识）的态度——他拒绝这种形式的“复苏”！他认为意识的拼凑是对“自我”的玷污，真正的终结好过扭曲的存续！
洞内一片死寂。
王胖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霍秀秀别过脸去。黎簇则闭上了眼睛，似乎早有预料。
吴邪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发冷。他得到了最不想要，却也是最真实的答案。来自当事人最直接的否决。
希望，在刚刚萌发时，便被最残酷的方式扼杀了。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洞壁上，缓缓滑坐在地。左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十年等待，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微光，却被那束光本身亲手掐灭。这种绝望，比彻底的黑暗更加刺骨。
张起灵宁愿选择永恒的沉寂，也不愿以一个“拼凑物”的身份归来。
这份骄傲与决绝，如此熟悉，如此...令人心痛。
“小哥...”吴邪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伦理的抉择，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基于风险权衡，而是基于对逝者意愿最基本的尊重。
王胖子走过来，笨拙地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天真...算了。小哥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他要是乐意，当年就不会把自己搞成这德行了。咱...咱就让他清静静静的吧。”
霍秀秀也低声道：“或许...让他安息，才是最好的结果。”
黎簇睁开眼，看着那再次死寂的晶体和黯淡的玉片，眼神复杂：“他选择了终点...那我们呢？地心信号怎么办？那个‘蛇矿遗骸’和古潼京的秘密，就不管了吗？”
问题回到了原点，甚至更加棘手。
张起灵的投影明确指出了“此路不通”，但他们面对的地心信号和潜在威胁并未消失。而且，古潼京深处隐藏的西王母技术和王胖子备份意识留下的线索，或许还关乎着更大的秘密，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文明的未来。
他们不能因为个人的悲痛就止步不前。
吴邪缓缓放下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片荒芜。他撑着洞壁，慢慢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晶体躯壳，眼神却已经不同。
那不再是看着希望的眼神，而是告别与承诺。
“他说的对。”吴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死亡是轮回的终点。我们...不该打扰。”
他顿了顿，转向霍秀秀和黎簇：“但古潼京，还是要去的。不是为了复活谁，是为了弄清楚地心信号的真相，是为了搞清楚西王母和那些轮回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也是为了...彻底了结。”
了结所有的因果，让该安息的安息，让该继续的继续。
伦理的抉择已然做出，但冒险，才刚刚进入更危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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