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奶奶坐在前面最中间，两个儿媳坐在两边。
剩下的人按次序站着，双胞胎站在屠夏前面，再前面是崔田崔丫丫。皮蛋由崔芳抱着，方博跟崔小丽站崔芳后面，方倩站中间，方尧跟媳妇站另一边，吴承运站在两人边上。
方尧提出他们家再照一张，于是方奶奶跟他们二房照了一张，又跟崔芳他们大房照一张。
来之前大家想着照一张就行了，但架不住人家照相馆里摆放的成品展示的好！而且那师傅能说会道。
方尧一提出来，方奶奶他们也没再拒绝，反正来都来了。
当方尧提出他跟自家媳妇单独照一张时，也没人说啥了，反正是方尧自己出钱。
今天方尧穿的是蓝色长褂袄，跟吴钰琪红色绣花棉袄很配。
两人长得都不错，方尧属于俊秀那一挂的，丹凤眼，眉清目秀的。
吴钰琪就不用说了，从小美到大，即便穿着过时的旧衣服，走一起也像金童玉女，两人年龄也不大，吴钰琪一月份刚过完17岁，方尧刚成年，16岁。
照相馆的师傅认真地调着光线，方尧跟吴钰琪并坐着，两人都带着笑。
方家这边照完，师奶一家接着照，方尧夫妻和吴承运也跟师奶一家合照了一张。
给大家都照完相，照相馆的师傅歇了一口气，抱着茶缸喝了一口，说：“瞅瞅你们这一家子！长得那一个比一个好看！我照相这么久，可就碰到你们一家，老天爷可太偏心眼儿了！”
听完这话一家人心里美得很，这师傅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这话是说到自家人心上了。
方尧上来交钱，本想着帮师奶家一起交了，但师娘已经跟过来付钱了，那眼神仿佛就怕方尧帮他们付钱似的。
离开时照相馆的师傅笑着说：“一周后来取相片。”
取照片的事只能交给方博了。
出了照相馆，方尧跟家人说了声自己去跟朋友告别，就让方博他们先回家。
方尧先弄出来一只鸡，就赶紧跑到国营饭店，果不其然，饭店门口那高瘦的个子特别显眼，更别提那身军大衣了，回头率杠杠的。
“连大哥，我来晚了，你等了好久了吧，走，中午我请吃饭。”
连家看到方尧就笑骂：“你这小子可真有你的！让我在这吹了一早上的风啊？手里拿的啥？”
方尧从麻袋里提出母鸡递上去，“大哥这是送给您吃的，俺们今天下午就得走了，刚才跟家人去忙了点事儿~”
连家也没拒绝，他觉得现在还有肉吃的人一定是家里不缺肉的，就问：“去哪里？”
方尧说：“说是北边，目前还不知道。”
他们倒是比谁都想知道，也不知道下午去说说好话能不能分到长白一带。
连家点点头，他也知道方尧一家是关内来这边逃荒的，“你们怎么走啊？”
方尧说：“人家街道的干事说，怕俺们路上被抢了，送俺们上拉货的火车。”
“哦？那我们说不定坐一辆火车！我也下午跟火车走，这次回来是弄盐的，那边没盐不行。”
方尧坐直了身子，“真的？连大哥，那……您说我们家能不能在白山那一带自主落户？”
连家思考了一下：“自主落户不大行，既然他们亲自送你们，那肯定是有安排的。”
方尧泄气了，“哎，那好吧。”
“别这么丧气，说不定有好情况也不一定……”连家拉着饭尧进饭店，“进来说，今天哥哥请你喝酒，算是一起饯行。”
后厨还在准备午餐，此时只有粥和海带汤。
知道连家是军人复员后，厨房也给了方便，大师傅给他们先炒了个土豆丝，又上了盘调卤肉。
点完菜后，连家出去买了瓶酒回来，两人聊着天，一边喝着小酒。
连家跟方尧说着他打听到的消息。
没打听到刘蓉蓉在哪，但他从刘俊才娘交好的张奶奶那了解到，刘母曾说漏嘴过孙女享福去了，还是刘俊才的主任做的媒。
“可是既然嫁出去了，为何不能让我小姑知道？我妹妹一年了都没回过娘家？”
连家说：“那张奶奶猜应该是刘家把闺女儿卖了，你妹妹跟刘家再没啥干系啦。”
“什么？都这年代了……”
连家不以为然：“这年代咋了，这种事还少吗？早些年关内闹灾的时候那边过来的不少人家都这样……”
方尧也知道这些，但有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令人难以接受。
他揉了揉额头，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看来找小姑女儿这件事只能交给大哥方博去办了，祈祷大哥干临时工的时间里能顺利找到人。
方尧狠狠灌了一口酒，一下子呛到了，这个身体还没怎么喝过酒，他前世因为身体原因也不怎么饮酒，一时咳得脸涨红。
两人又谈了以后的打算，方尧是要跟家人一起的，陪着老婆孩子，干干农活啥的。
乡下是最好的能躲过接下来浪潮的好去处。
连家听了意味深长的笑了，“那你平时可得多吃点，不然我怕你拿起锄头就趴下了。”
方尧不愿意听了，“怎么可能，我也是堂堂男子汉……”
连家哈哈趴桌子上笑了起来，说：“我回来前，跟我一个部队的老兄还在托关系回他们蜀省呢，垦荒可不是说话这么简单，大冬天挖淤泥肥田都能把手脚冻僵，你们都是老弱，那可真让人担心了……”
方尧也很无奈，叹息道：“人算不如天算啊，俺们家主要劳动力都还在走11路呢……”
“11路？”
“两条腿走路，家里人早都后悔了，早知道跟他们一路走了……”
可能连家看方尧年纪小，喝不了太多酒，于是一杯接一杯，几乎一瓶是被连家自己干了。
吃完饭就跟连家分开了。
阴天没有太阳，摸不准时间，赶紧回了院子。
这时候家家都收拾好了行李，被子席子什么的都绑起来了，碗筷搪瓷缸子这些也用竹篓装着，怕磕着碰着中间还垫着干草。
一太爷不时去大家屋子里瞅瞅，就怕谁还没收拾，到时候耽搁工夫拖后腿。
大家分工明确，谁拿厨具，谁背被子，东西多得拿不下的人家，一太爷会安排其他人帮忙拿。
好在大家东西都不多，方尧家除外，最近他没少往家里划拉东西，因此很多地瓜土豆白菜这些让别人帮忙拿着。
方尧回来没多久，巷子口的方正就跑回来说，街道的人来了，让大家赶紧出去。
一太爷赶紧催着大家检查好行李和孩子，别落下什么东西。
出了巷子，就看到路口一位骑自行车的中年干事，他身后还有不少跟方家人一样大包小包的人，身上也是大补丁叠小补丁，有的人居然还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这么一对比，方尧他们这些人比其他人体面多了。
这一看也是跟方家人一样不是本地的人。
中年干事火大地喊：“别磨磨蹭蹭的，赶紧的，跟上，我这等下还有的跑呢……”
那干事看着脾气大，但也就嚎几嗓门，没有把人甩在后面，自己也是推着车子跟着人群，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走掉。
一路走走停停的，大路小路串着走，哪条路近走哪里。
穿过了繁华的街道，过路的公交车里，一双双眼睛净是好奇的瞅着他们，当然他们也看着路过的挤得满满当当的公交车。
方尧还担心这么多人会不会把车门挤开掉下车一个。
吴钰琪听到方尧的话扑哧乐了，可能是走得久了，一下子岔住气了，“哎呀，岔气了~”
方尧把腰上的水壶递给她，“来赶紧再喝一口。”
屠夏见自家儿媳妇捂着胸口，以为出什么事儿了，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退回来问，“怎么啦？怎么啦？”
吴钰琪咽下水，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儿娘，岔住气了。”
屠夏放下了心，又催促说：“赶紧深呼吸！对！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这边的火车站特别大，建筑风格有些欧洲元素，光站前的广场都有两个篮足球场那么大，此时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拖着行李的人。
中年干事把他们领到广场，就朝大厅去了。
方家众人正想喘口气歇会儿，候客大厅门口就有人朝他们喊：“那边的盲流们，赶紧过来！”
方尧以为那人是喊别人，就朝后面看了看，后面都是自家人。
吴承运推了推他，“叫我们呢！”
这一刻方尧突然对“盲流”一词有了具象化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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