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透了。从骨头缝到脑浆子，全冻成了冰坨子。枯黄脓浆子糊了满身，像被裹进了烂肉冻成的琥珀里。眼珠子嵌在冰壳底下，看出去全是模糊的、凝固的枯黄色。耳朵里塞满了冰，死寂。连自己那口破风箱的“嗬嗬”声都听不见了。
死了？大概吧。
可腰后头那把焊死的钥匙冰疙瘩还在。它没冻僵。芯子里那片深紫色的Λ刻印，像颗被冰封在冻土最深处的黑色心脏，在绝对的死寂里，极其缓慢地……搏动了一下。
咚。
不是声音。是感觉。一股沉重到碾碎灵魂的冰寒脉动，顺着焊死的豁口边缘，硬生生顶开了半寸冻僵的筋肉和骨甲碎片！冰层裂开蛛网似的细纹，发出细微的“咔啦”声。
就这一下！裴烬冻僵的意识像被冰锥子狠狠扎穿了！炸开一片纯粹冰冷的白光！不是视觉，是感知！身体内外一切被冻结的、死寂的、被枯黄脓浆污染的结构，在这道冰冷的脉动扫过时，瞬间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脆弱！
他“看”到了！透过冰壳，透过腐肉脓冰！
自己那半边被淡紫冰甲覆盖的胸腔深处——那团被“饿火”烫过、又闷烧成灰烬的暖坑位置——正中心！一点针尖大小、浑浊却顽固的红黄光点，死死嵌在冰与异化组织的夹缝里！微弱得像快被吹灭的烛头，却还在跳！
更远处！被枯黄脓冰冻结的左手！指尖抠着的那块巴掌大的污血冰坨！那点曾经被他血喷亮过的红黄光斑，同样被冻结在污秽深处，像冰河纪化石里封存的一粒火星！
这两点光！隔着冻结的腐肉、冰甲、污秽……竟在钥匙那沉重脉动扫过的瞬间，极其微弱地……共振了一下！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绝对韧性的暖流，如同冰封河床下最深处未曾冻结的一缕暗泉，猛地从心口那点红黄光核里窜了出来！不是奔涌，是挣扎着爬行！沿着被钥匙脉动扫过、呈现出“透明脆弱”状态的冰甲内部细微裂痕、沿着被冻结的神经束（如果还有的话）残留的路径、沿着腰后焊死豁口边缘新裂开的冰隙……一路向下！爬！
目标！左手冻结处那点同样被激活的污血光斑！
这缕暖流太细，太弱。爬行在绝对冰寒的死域里，随时会被冻毙。但它经过的地方，那些被枯黄脓浆污染冻结的“死肉”，竟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划过，发出无声的湮灭嘶鸣！留下一条极其细微、却绝对“干净”的灼痕通道！
枯喉闸门深处！那团缓慢收缩的腐锈核心——那个塌陷的烂肉眼窝——猛地一缩！如同被这缕微不足道的暖流狠狠烫伤！一股无声的、带着被侵犯巢穴最深处的暴怒与一丝……惊悸的尖啸，在冻结的空间里震荡！
它被惊醒了！彻底醒了！不是之前的贪婪，是带着被蝼蚁灼伤后的狂怒！整个被撕裂的闸门豁口边缘，那些冻结的枯黄脓冰瞬间沸腾！无数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衰亡意念的枯黄触须，如同亿万复苏的毒蛆，从脓冰深处钻出，无视物理阻隔，朝着裴烬体内那缕正在冰甲裂缝里艰难爬行的暖流噬咬而去！
快！比那暖流快万倍！
死亡的毒牙瞬间就追上了那缕微光！眼看就要将其彻底吞噬、污染、化为脓水！
就在这亿万分之一秒的刹那！
裴烬腰后那把钥匙冰疙瘩深处！那片深紫色的Λ刻印！第二次搏动！
咚！！！
这一次！不再是沉重的脉动！是爆裂！如同超新星在黑洞视界边缘炸开！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带着绝对锋锐与切割意志的冰蓝寒芒，以钥匙为核心轰然爆发！
不是向外！是向内！沿着那缕暖流刚刚爬行灼烧出的、纤细如发丝的“干净”通道！狠狠灌了进去！
冰蓝寒芒后发先至！瞬间追上并包裹了那缕即将被枯黄毒牙吞噬的暖流！没有融合！是覆盖！如同给一根烧红的铁条瞬间淬上零下二百度的液氮硬壳！
嗤——！！！
枯黄毒牙狠狠咬在这层骤然凝结的冰蓝硬壳上！如同咬中了中子星的外壳！无数枯黄触须瞬间冻结、崩碎、化为虚无！那缕被冰蓝硬壳包裹的暖流，却在这绝对防御下毫发无损！甚至借着这冰蓝寒芒爆发的推力，沿着那条灼烧出的通道猛地向前一蹿！
噗！
它终于抵达了终点！一头撞进了左手冻结处、那块污血冰坨中心封存的、同样被激活的红黄光斑里！
两点光！在冰蓝硬壳的包裹下！在污血冰坨的核心深处！狠狠撞在了一起！
没有爆炸。
是融合！
一种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贯通！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如同冰封万载的地脉深处突然涌出的一股温泉！从左手冻结的污血冰坨深处，沿着那条被冰蓝寒芒硬生生开辟并冻结保护的通道！逆流而上！狠狠灌回了裴烬左胸心口那点红黄光核之中！
心口那点微弱的光核，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膨胀、稳定、散发出一种带着铁锈血腥与劣质糖精混合味的……暖烫！
这暖烫感瞬间扩散！虽然微弱，却像一颗烧红的铁弹，狠狠砸进了他这具被冰封死寂的躯壳最深处！
“呃……嗬！！！”
冻结的喉咙被这股暖烫硬生生冲开！裴烬猛地弓起了背！覆盖全身的枯黄脓冰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一大口带着冰渣和枯黄脓液的污血从他撕裂的喉咙里狂喷而出！
他睁开了眼！
视线穿过崩裂的冰壳，穿过飞溅的脓血，死死钉在枯喉闸门深处——那个塌陷的腐洞核心！
就在刚才那两点光贯通、暖流回灌的瞬间！
他“听”到了！
不是声音！
是透过那枯黄腐肉核心深处、顺着地脉震动传来的……更深处的动静！
一种……粘稠、冰冷、如同亿万生锈齿轮在油泥里缓缓碾磨的……低语！
来自枯喉管道更幽邃的底层！
来自这片钢铁坟场真正的地基深处！
那低语里裹挟的信息碎片冰冷刺骨：
……节点……失衡……核心……沉降……
裴烬沾满脓血冰渣的嘴唇无声地咧开，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
腰后那把钥匙冰疙瘩，沉寂下去。深紫色的Λ刻印再无光芒。
左胸心口那点红黄光核，稳定地散发着微弱却顽固的暖烫。
左手冻结的污血冰坨上，那点红黄光斑已经熄灭，只留下一个被灼穿的、深陷的黑色小孔。
他趴在冰冷的污秽里，身体依旧被枯黄脓冰覆盖大半，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冻结的肺叶剧痛。
但眼睛是睁着的。
里面烧着一点浑浊的、带着血锈甜腥味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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