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拨动机括。穹顶上的星辰开始加速流转，月一和月二如同两枚银币，绕着寒星飞速旋转。
“诸位请看。”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这是三百年前的星位。”
星盘上的光影变幻，寒星与两颗卫星形成完美的三角结构。随着苍黄继续调整，星象逐渐变化——
“而这是一百年前的角度。”
此刻的月一与月二已经偏离原有轨道，呈现出一种微妙的不对称。
“但到了最近几十年——”
苍黄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星盘发出刺耳的“咔哒”声，星辰的运转戛然而止，定格在一个扭曲的构型上。
“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个机括不灵了，再也模拟不出后面时间里各个星体的正确位置。”苍黄的解说也停止了。
诗魄紧锁眉头：“这个机括坏了？”
“不是。是因为寒山的位置其实根本无法计算和预测。”苍黄的声音带着激动的压抑。
“什么意思？”
苍黄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支木棍，在地上划出不同的线条：“如果寒星的自转和公转的速度是固定的，那么寒星与大行星的距离变化应该呈现平滑曲线。”苍黄用木棍又划出几道杂乱无章的短线，“但实际观测到的却是这样——毫无规律可言。”
“对啊。”诗魄愕然，“我记得当年凸碧国的韩立就曾经论述过，寒星离大行星的距离越近，它离开太阳的速度也就越快，所以永夜会比理论上来得越来越快。”
“不是的。”苍黄拼命摇头，“如果是匀速加快的，那寒星的位置还是可以定位出来。但其实不是。”
“为何？”连晚照也忍不住问道。
苍黄用木棍在地上飞快地写着：“300年前的对太阳的夹角是65.37度，但是到了200年前左右就变成了58.07度……毫无规律……毫无规律……”苍黄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他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而周围的人听得眉头越来越紧锁。
诗魄终于听不下去了，连忙打断他：“十三，打住，说重点！”
苍黄停了下来，他仿佛自己也觉得自己十分好笑，歪着头看着自己在地上写的鬼画符。
苍雪忽然觉得本来酸胀的太阳穴一下子热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芯片记忆中的无数知识在互相交错。她站立在苍黄的身后，一动不动，心中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苍黄忽然猛地扳动机关，所有星辰发出炫目的光，骤然加速到极致，又在某个瞬间集体定格。
“寒星的所有轨道到这里也就不能再模拟出来了，这个大约就是无夜宫建成的时间。之后，寒星的位置就再也无法预测了。”
所有人听得心头一凛：“为什么会这样？”
苍雪明白过来：“因为这些年来，寒星的运转速度是忽快忽慢的。因此它和周围天体的相对位置都是不固定的。”
“不错。”苍黄又把机括扭开，将所有星体的位置倒退回去，接着，又将速度加到最快：“你们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众人在苍黄的引导下都聚精会神地仔细看着天幕。
生烟忽然脱口而出：“我怎么觉得，寒星公转的时候像是在跳跃？”
“对！”苍黄猛然击掌，将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颗蔚蓝的星球并非沿着平滑轨道运行，而是像被无形之手拨弄的弹珠，在星空间诡异地、轻微地跳跃着。
诗魄仰望着星盘上跳跃的寒星模型，胡须微微颤抖：“这……这不合常理啊！”
“我们从未见过行星会跳跃公转自转。”生墨摇头，“也不知道原因。”
“不过如果跳跃有规律，应该也能计算出它的运转速度和位置。仁心大人，您见多识广，您认为呢？”诗魄转头看向苍雪。
苍雪呆呆地望着苍黄天幕中各个天体的运转出神，听到诗魄的问题，这才回过神来：“我也从未听说，但是……”
她的这句但是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提了起来。
“但是，也许这正是为什么我们的飞船会意外被寒星的重力捕捉的原因。当时我们的路径计算有误，只是一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直到飞船坠毁。”苍雪走上前来，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拿在手中，“如果它是规律地上下跳跃，那也能计算它的相对方位。但听苍黄说来，我觉得寒星的跳跃也许是这样的。”
苍雪突然手腕轻抖——
手中的石子射出，在地面弹跳两下，划出一道不规则的轨迹。
众人不解其意。
苍雪解释道：“也许寒星是这样跳跃的，就像用石子打水漂一样，每次的跃动不规则，寒星每次落点的位置也无法计算。”
苍黄听到有这种可能性，两眼放光，声音又跟着激动起来：“对，就是因为寒星是跳跃着公转的。总之，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一直以为寒星是以固定的速度离开太阳的，但其实不是的，它的速度是不规则加速度，这也就是为什么永夜偏离了我们的计算值的原因。过去我们的老祖宗曾经预言永夜会到来，结果却一直没有来，现在却加速到来了。”
苍雪轻声道：“也许当年‘皆不是’也是和‘天欲雪’同样的原因坠毁在寒星上，因此我们发现了它的小螺旋。”
诗魄叹一口气：“我修了一辈子寒山密道，却没有听说过还有另一艘飞船坠毁，更没有发现过它的残骸。”
众人议论纷纷：“也许时间久远，无人生还。”
“或许它坠落在我们尚未探索的区域。”
“怎么就寒星这么古怪？”生墨百思不得其解。
“寒星这样公转和自转，那也许是寒星在轨道上遇到了什么阻力。”苍雪思忖一阵，说道。
她脑中的芯片飞快地计算着，把所有的可能性都遍历了一遍。
“什么阻力？”又有人问。
“莫非寒星的公转轨道上有水？所以就变成在打水漂？”
“不一定是水。”苍雪道，“如果寒星到太阳之间并不是真空，而是充满了气体，倒是有这种可能。跳跃着公转。”
“什么气体？”苍黄讶然。
“氢气、氦气……什么都可以，或者是尘埃。只要轨道上不是真空的。”苍雪答，“像星云一样。寒星的运转轨道是扭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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