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挪移，透过积尘的玻璃窗，在602室堆满书籍和“废品”的地板上投下几块不规则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土豆炖肉残留的油脂香、旧书纸页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和松香混合的气息。
苏青博士那张堆满“破烂”的大桌子，成了风暴的中心。她鼻梁上架着那副布满划痕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专注，正对着一个拆开的、结构复杂得让鹿玖眼晕的仪器外壳较劲。焊枪（这次换了个更小更精密的型号）尖头喷出幽蓝的火焰，精准地点在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导线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旁边散落着各种鹿玖叫不出名字的微型零件、金属薄片、甚至还有几块颜色诡异的晶体碎片。
鹿玖刚收拾完厨房的残局，就接到新任务：整理博士的“材料库”。他蹲在桌子底下，扒拉着一个落满厚灰的塑料收纳箱。里面简直是个微缩的垃圾填埋场：报废的电路板（电容电阻像小蘑菇一样丛生）、扭曲变形的金属骨架、碎裂的透明面板、缠绕成一团乱麻的各种颜色的导线、甚至还有几个布满锈迹、不知用途的齿轮……鹿玖感觉自己像在考古。
“博士，这堆…呃…宝贝，怎么分？”鹿玖拎起一块布满焦黑痕迹、形状像被踩扁的易拉罐的金属板，小心翼翼地问。
“功能型，结构型，能量型，废渣型。”苏青博士头也不抬，语速飞快地报出四个分类，“左边三个纸箱，废渣扔墙角那个黑桶。”
鹿玖：“……” 得，这分类法，简单粗暴。他开始认命地分拣。拿起一个布满密集针脚的芯片：“功能型？” 扔进左一箱。摸到一个沉甸甸的金属方块：“结构型？” 扔进左二箱。发现一个闪烁着微弱蓝光、像小号电池的圆柱体：“能量型！” 赶紧小心翼翼地放进左三箱。至于那些彻底扭曲变形、看不出原貌的铁疙瘩，只能哀悼着丢进黑桶。
就在他分拣得头昏眼花时，苏青博士忽然放下焊枪，拿起一块鹿玖刚刚归为“废渣型”的、边缘布满锯齿的暗银色金属片。那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表面坑坑洼洼，像块废铁。
“这个，给我。”苏青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微澜。
鹿玖赶紧递过去。只见苏青博士用镊子夹着金属片，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还用指甲在边缘刮了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将金属片固定在微型台钳上，拿起一个高速旋转的、牙签粗细的切割头。
刺耳的高频切割声瞬间响起！暗银色的金属碎屑如同火星般飞溅！鹿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捂住了耳朵。几秒钟后，苏青博士停下切割机，用镊子夹起那块金属片。原本粗糙的边缘，竟然被切割打磨得极其光滑锐利！在光线下泛着森冷的寒芒！
苏青博士拿起切割好的金属片，走到靠在角落垫子上闭目养神的李如玉身边。没说话，只是将那闪着寒光的金属片边缘，对着旁边一个空的易拉罐（鹿玖的饮料）轻轻一划。
“嗤——”
轻响过后，易拉罐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上半部分无声地滑落下来，切口光滑如镜！
鹿玖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比手术刀还锋利？！
李如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那光滑的切口。她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指尖极其小心地拂过那冰冷的金属片边缘，眼神里闪过一丝异彩。
“归墟深层矿脉伴生的惰性金属，‘碎星铁’边角料。”苏青博士语气平淡，仿佛在介绍一块普通石头，“惰性极高，难以加工，常规能量无法熔铸。优点是物理特性极端稳定，锋利度保持极佳，能量抗性极强。”
她看向李如玉：“护身，凑合。” 说着，又不知从哪摸出几根坚韧的、类似凯夫拉纤维的黑色细绳和一小块打磨圆润的不知名黑色软木（同样是废料堆出品），手指翻飞，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几下就将那锋利的金属片巧妙地包裹镶嵌在软木垫中，再用纤维绳缠绕固定，最后打上了一个复杂而牢固的结。
一个造型粗犷、通体漆黑、只在边缘露出一线慑人寒芒的护腕，出现在她手中。苏青博士随手抛给李如玉。
李如玉接过，入手微沉。她将那粗糙却充满实用主义美学的护腕扣在自己未受伤的右手腕上，大小刚好。冰凉的触感传来，那线露出的锋刃紧贴着她的脉搏，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护腕贴合紧密，没有丝毫妨碍。她看向苏青博士，微微颔首：“尚可。”
鹿玖看得目瞪口呆。废品堆里的破铁片，几分钟变贴身神兵？这博士的手艺也太逆天了！他再看墙角那个黑桶，眼神都不一样了——这哪是垃圾，分明是阿里巴巴的宝藏洞！
“还有这个。”苏青博士走回桌子，拿起鹿玖刚刚分拣出来的那个闪烁着微弱蓝光的“能量型”圆柱体，又捡起一个结构复杂、布满接口的微型金属构件（像是某种废弃的传感器核心）。她将两者对接，手指在接口处快速拨弄了几下，似乎在调整能量回路。然后，她把这个组合体递给了站在一旁待命的玲珑。
“装在你臂甲内侧，临时充能节点，应急。”苏青博士命令道。
玲珑立刻执行。她那条经过多次“魔改”的机械臂前臂外侧装甲无声滑开，露出内部复杂的结构。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组合体嵌入预留的卡槽，装甲合拢。瞬间，机械臂关节处原本黯淡的能量指示纹路，亮起了稳定的、比之前明亮许多的幽蓝色光芒！整条手臂运转时发出的轻微嗡鸣声似乎都更加顺畅有力了一些。
“能量输出稳定性提升17.6%，续航预估延长43%。”玲珑冰冷的电子音汇报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鹿玖看着这一幕，感觉这间老破小公寓正在向“废品回收再利用尖端科技研发中心”的方向一路狂奔。他低头看看自己分拣出的“功能型”箱子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芯片和电路板，心里琢磨：这玩意儿能改造成个游戏机不？给病号解解闷？
就在这时，窗外隐隐传来一阵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声，由远及近。不是理发店那种土嗨，而是……《最炫民族风》？还夹杂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拍手声？
李如玉的耳朵瞬间捕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集结号”。她扶着墙，慢慢走到小阳台上。鹿玖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楼下，那片被几栋老楼围出来的小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二三十号人。清一色的大妈大爷，穿着鲜艳的绸缎练功服（红绿配居多），排成还算整齐的方阵。一个精神矍铄、梳着大背头的老头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个扩音喇叭，正随着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节奏，喊着口号：
“一二三四！抬手！挺胸！注意节奏！动作要舒展！跟上！左边的老张！说你呢！步子迈开点！要拿出气势来！”
伴随着他的口令，方阵整齐划一地抬手、踢腿、扭腰、拍手！动作虽然算不上刚劲有力，但胜在整齐和投入！尤其是那“啪啪啪”的集体拍手声，气势十足！旁边还有个更大的音响，循环播放着“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鹿玖乐了：“哟，广场舞排练啊？这老爷子领队挺专业啊！”
李如玉却没有笑。她扶着阳台锈迹斑斑的铁栏杆，身体依旧虚弱，但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楼下那个不断变换队形的方阵。她的目光扫过领队老爷子挥舞的手臂，扫过大妈们整齐的踢腿，扫过他们随着节奏拍击的手掌，眉头越皱越紧，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此乃…何部兵马？操演何种战阵？”李如玉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不解，“步伐虚浮，气息散乱，甲胄（绸缎练功服）华而不实，手中更无寸铁（只有扇子或手帕）。然…其号令统一，进退有度，击掌为号，声势尚可。莫非…是此界新创的惑敌疲兵之法？或是专司扰敌心神的‘噪战营’？”
鹿玖：“……噗！”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噪战营？广场舞大妈大爷要是知道自己被当成了迷惑敌人的特种部队，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报警。
“陛下！这…这不是打仗！这叫广场舞！锻炼身体的！跟…跟咱们那儿的五禽戏、太极拳差不多！”鹿玖赶紧解释，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锻炼？”李如玉显然对这个解释不太满意，眉头依旧紧锁，“既为强身健体，何须如此喧哗？步伐杂乱无章，发力全无根基，空耗气力，徒有其表！此等操演，于战阵搏杀毫无裨益，于养生健体亦是下乘！” 她指着楼下正努力踢腿的一位胖大妈，“如此重心不稳，若遇突袭，必倒无疑！”
鹿玖看着那位随着节奏摇摆、跳得十分投入的胖大妈，想象她“遇突袭必倒”的画面，实在绷不住了，肩膀一抖一抖。
李如玉却没理会鹿玖的忍俊不禁。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领队的老爷子身上，似乎在分析他的每一个口令和手势。当看到老爷子为了纠正一个动作，走到队伍侧面，用手势比划着方向时，李如玉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恍然。
“原来如此！”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洞察的锐利，“此老卒虽自身武艺稀松，然深谙‘旗语’‘鼓点’之道，以声光为号，统御散兵！虽战力不济，但令行禁止，倒也算得上…嗯…‘练’之有方。”
鹿玖已经放弃解释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在女帝陛下眼里，楼下那热火朝天的广场舞排练场，俨然就是一场正在进行的、以强身健体为掩护的、古代军事操演的现代魔改版！她甚至开始用专业的军事眼光去评判领队的指挥艺术和大爷大妈们的“战场纪律”了！
“陛下高见…”鹿玖只能干巴巴地附和，心里默默为楼下无辜的广场舞团点了根蜡。
夕阳的金辉洒满老旧的阳台，给李如玉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楼下《最炫民族风》的节奏越发激昂，大爷大妈们的拍手声如同战鼓擂动。李如玉扶着栏杆，看得全神贯注，时而点头（对领队指挥的认可），时而摇头（对某个大爷动作不标准的批判），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军事演习观摩”中。
鹿玖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家祖宗那副“指点江山”的认真模样，再看看客厅里对着废品堆“点石成金”的苏青博士，以及正在测试新装能量节点、机械臂蓝光稳定闪烁的玲珑，一股荒谬又无比真实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他挠了挠头，心想：这大华商会的业务范围，要不要考虑增加一个“废品回收高端定制”和“广场舞战术指导”？好像…也挺有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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