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天地一片安静。青冥峰顶积了厚厚的雪,压得古松弯下了腰。偶尔有碎雪滑落,发出“咔”的一声,惊飞远处一只乌鸦。风已经停了,但天还是灰蒙蒙的,云低低地压在山头上,像要再下一场大雪。
火把还在烧。
几十支粗大的火把插在同生碑四周的铜座上,火焰跳动,照亮了整个广场。那块黑色石碑有九丈高,表面光滑,上面刻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一个刚结成“同袍契”的修士。这些名字正泛着淡淡的红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呼吸。
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色晶石浮在碑顶上方三尺处。它由看不见的灵丝吊着,不会掉落。晶石内部有金线缓缓流动,有时聚成圈,有时散开。每有人完成结契,晶石就会轻轻一震,一道金光滑下,融入新名字里。
李沧澜站在通往高台的第七级台阶上。他穿着黑袍,袖口绣着银色麒麟纹,风吹起来,衣角猎猎作响。他没有往前走,也没有回头。刚才他把刻刀交给了陈砚——断岳分坛的老匠人,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眉心一跳。
不是疼,也不是痒,而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碰了他的神识。这种感觉很冷,很细,像一根针扎进脑海深处。他知道,这是混沌灵窍有了反应。
混沌灵窍在他体内最深处,藏在丹田和识海之间。这不是普通的灵脉,而是他小时候坠崖濒死时觉醒的东西。它像一头沉睡的野兽,只听他的命令。现在,这头野兽醒了。
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吞噬系统在警告他。
有不该出现的东西混进来了。
他没动声色,目光扫过全场。新一批结契的人正在退场,有的低声说话,有的摸着手腕上的金痕笑。药王谷的一个女弟子哼起了小调,声音清脆;孤鸿世家的年轻箭手拍着同伴肩膀说:“总算成了自己人。”
气氛很好,大家都很高兴。
但他感觉到一股邪气。它藏得很深,顺着灵力慢慢渗透进来,像毒藤缠住树根,无声无息地蔓延。
李沧澜闭上眼。
心念一动。
噬灵眼开启。
世界变了样子。
所有人身体变得半透明,他能看见他们体内的灵流。大多数人的灵力清澈,颜色温和,沿着经络平稳流动。但有几个人不一样——他们的灵流浑浊、发暗,甚至带点紫黑色。
更奇怪的是,这些污染不是天生的,是被人加进去的。黑雾一样的杂质贴在经脉壁上,不攻击,也不爆发,只是释放一种微弱的震荡。这种震荡很轻,几乎察觉不到,却会让周围某些人的灵波产生共鸣。
一共三个点。
第一个在药王谷那边,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弟子。他低头收拾药箱,嘴里嘀咕着“不公平”“凭什么听他们的”。他右臂的经脉被黑雾占满,是最严重的一个。
第二个是孤鸿世家的女箭修。她表面平静,可手指微微发抖,眼神闪过一丝阴狠。她的膻中穴附近被污染,那是管情绪的地方。
第三个在断岳分坛边缘,是个穿粗布衣服的老仆,正在清理地上的符灰。他看起来不起眼,但后颈的风府穴藏着一股极隐蔽的邪气,像一枚钉子,等着被唤醒。
这三人站的位置刚好围成三角,对着演武场中心。
不是巧合。
李沧澜收回视线,手慢慢握紧。
这些人不是坏人,是被种了东西。他们还有自己的意识,思维也没完全失控,但心里已经被影响了。他们说的话听起来像是真心的,其实是被人引导的。就像钟摆被人推了一下,一开始偏一点,越摆越远。
刚才那些话——
“凌霄剑宗借同袍契收编小门派?”
“资源分配早就内定,咱们不过是棋子罢了。”
听着像抱怨,其实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用最软的方式,点燃最危险的怀疑。
李沧澜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很轻,踩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他靠近药王谷那个弟子,离十丈远时,吞噬领域自动打开。
一股拉扯感从对方胸口传来。
这不是灵气,也不是妖力,而是一种扭曲的能量,带着腐臭味,正通过一块玉符慢慢释放。那玉符藏在衣服里面,贴着胸口,表面有九道细环,中间有个凹坑,像虫咬过。
他认得这个图案。
以前在幽墟之战见过。那些傀儡士兵身上就有类似的标记。当时他带队突袭敌营,杀了十几个行尸走肉般的战士,发现他们体内没有魂魄,只有一缕强行塞进去的残念。他在其中一具尸体脑中吞了一丝残魂,看到一段画面:黑袍人跪在地上,后颈插着一根丝线,另一头连向深渊,好像有人在远程操控。
那是“九幽牵丝术”。
一种失传已久的禁术,能把活人变成信息节点,既能传情报,也能散播混乱。最关键的是,它不会立刻暴露目标,而是让人保持部分自主意识,言行更有迷惑性。
能用这种手段的,绝不是普通散修或小兵。
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渗透。
对方选在这个时候下手,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人心最热的时候,最容易裂开缝隙。当信任刚刚建立,感情最高涨时,一句轻飘飘的质疑,就能让联盟从内部瓦解。
李沧澜退后几步,拿出一张空白传讯符,指尖凝聚灵力,写下几个字:
来议事殿,速。
符纸燃起青焰,化作一道光飞走。
半个时辰后,叶清歌到了。
她没穿铠甲,只披了件白袍,头发用木簪挽起,看起来干净清冷。走进议事殿时,她一眼就看出李沧澜脸色不对——不是累,也不是生气,而是一种压抑的冷静,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她没问,直接坐下。
“有问题。”李沧澜开口,声音低但坚定,“同袍契刚成立,就有人往里塞钉子。”
他把看到的一切说出来:灵流异常、玉符纹路、三点分布、低频共振、幕后操控……说得清楚明白,没有废话。
叶清歌听完,皱起眉头:“你是说有人故意挑事?可这些人平时都不惹麻烦。药王谷那个弟子我见过,性格温和,从不争执,怎么会突然说出那种话?”
“不是他们变了。”李沧澜打断,“是有人改了他们的‘接收频率’。就像听音乐,本来放的是正经曲子,现在换成杂音,自然会乱。”
他顿了顿,又说:“我刚才试着吞了一点邪气,反哺机制触发了。顺着那股联系,我找到了四个信号源。”
“四个?”叶清歌瞳孔一缩,“你之前说只有三个。”
“第四个在凌霄剑宗后勤处,藏得最深。如果不是反哺机制把污染逆向追踪回来,根本发现不了。”
叶清歌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桌子,在想事情。
“你要动手?”她终于问。
“不能现在动。”他说,“这些玉符是活的,硬拆可能会炸。而且里面的人只是被控制,不是敌人。伤了他们,等于亲手砸了同袍契的第一块砖。”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李沧澜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夜色很深,营地灯火点点,像落在地上的星星。他看着那片光,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既然敢放棋子,就不会只放一次。幕后的人一定还想看更多反应。只要他们再动,信号就会更强。到时候——”
他抬手,掌心出现一团暗金漩涡。
吞噬领域缓缓旋转,像一张嘴,等着猎物上门。
“我就把他们的线,一口咬断。”
叶清歌看着他,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这个问题很轻,却很重。
李沧澜回头,目光穿过黑暗,落在她脸上。
“因为信任最难防。”他说,“越是团结,越没人怀疑身边人说的话。他们选这个时候下手,就是赌我们不会查自己人。”
“可你查了。”
“所以我不能当普通人。”他笑了笑,嘴角很淡,但眼神很坚定,“我是那个必须多想一步的人。”
两人没再多说。叶清歌起身离开,临走前看了他一眼:“有事叫我。”
李沧澜点头。
议事殿又安静下来。
烛火晃动,墙上的影子忽长忽短。他坐回桌前,取出一块空白玉简,指尖渗出灵力,开始画地图。
灵力在空中勾勒出青冥峰地形。山脉、驻地、演武场、同生碑、物资库……一个个浮现出来。片刻后,四个红点亮起,分别在:
药王谷驻地东南角,
孤鸿箭营西侧哨塔,
断岳分坛北门守卫房,
以及凌霄剑宗西侧的物资库——那里本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盯着最后一个点很久。
那里存着全盟三个月的灵药、符箓、兵器补给,由长老亲自监管,每天巡查三次,进出都要令牌。按理说,不可能被渗透。
可偏偏,那里出现了信号源。
说明对方要么早有内应,要么利用职务之便,把玉符混进了日常发放的东西里。
他想起昨天领药名单上有几个陌生名字,说是临时调来的帮工,负责搬药材入库。当时没人注意,大战将至,人手紧张,临时招人也算正常。
现在想来,太巧了。
他站起来,准备去查档案。
就在这时,眉心又是一震。
比刚才更清楚。
吞噬系统再次示警,但这次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混沌灵窍内部。
一股异样的波动从灵窍深处传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很细微,却带着侵蚀感,仿佛有活物在啃他的根基。
他立刻闭眼,沉入识海。
混沌灵窍像一片黑暗星域,中央是不断旋转的暗金漩涡,那是他多年吞噬积累的核心。可在灵窍边缘,竟多了一丝极淡的黑线,正缓慢蠕动,试图融入主灵流。
他马上运转麒麟噬天诀,引灵力封锁。
可就在他准备炼化时,那黑线突然断裂,化作无数微粒四散逃窜,瞬间钻进灵窍各处角落。
【灵窍污染度+0.1%】
系统提示出现。
李沧澜喘了口气,额头出汗。这东西比想象中难缠,居然能躲过吞噬转化,直接钻进灵窍。若非他反应快,整条灵脉都会被污染。
看来之前的傀儡残魂里,也藏着这种寄生符纹。他吞噬时没发现,现在才发作。
他靠在椅背上,闭眼调息,让灵力慢慢清洗识海。每一次呼吸都有轻微灼痛,那是邪气和本源对抗的结果。
不能再大意了。
对方不只是在联盟里布棋,还在他体内埋了雷。
他睁开眼,看向桌上的地图。
四个红点静静闪烁。
他盯着它们,手指收紧。
明天清晨,所有人会集合训练。那时候,他们会动。
只要动,他就知道怎么收网。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冷茶。
茶水凉透,入口苦涩,却让他更清醒。
杯子放下时,一滴水从杯沿滑落,砸在桌上,溅开一朵小水花。
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那四个红点。
第二天寅时三刻,天还没亮。
青冥峰东侧校场已亮起百盏灯笼,晨雾弥漫,将士列队,安静肃立。今天是同袍契成立后的第一次联合操练,各派精锐齐聚,各自进入指定位置。
李沧澜站在高台上,身穿玄铁战铠,肩披红披风,目光扫过人群。
一切如常。
药王谷弟子整齐列队,拿着药囊和符针;孤鸿箭营全员弓在手、箭上弦;断岳分坛的重甲战士排成三列,盾牌交错如墙。凌霄剑宗由叶清歌带队,十二名执法使分散各处,暗中监视。
演练开始。
第一项:灵力共鸣测试。
所有人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将灵力注入地面阵纹。刹那间,大地震动,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直插云霄。这是检验同袍契是否稳定的环节——只有心意相通、灵力协调,才能激发完整阵图。
金光持续一刻钟,缓缓落下。
众人起身,鼓掌欢呼。
就在这时,李沧澜悄悄开启噬灵眼。
视野中,三条黑线再次出现,位置和昨天一样。第四条——来自后勤处的信号源——这一次开始波动,频率加快,像是在回应指令。
他们在试探。
看看昨晚的煽动有没有效果,看看联盟是不是出现裂痕。
李沧澜不动声色,却已展开吞噬领域,范围扩大到整个校场边缘。他不急着出手,而是等——等那根“线”绷紧,好顺藤摸瓜。
果然,半个时辰后,变化来了。
一名药王谷弟子突然大声喊:“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先试毒阵?是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
接着,孤鸿世家一名箭手附和:“不止这样,上次分疗伤丹药,我们也少了三成!这公平吗?”
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小声议论,有人怒视对方,甚至有人拔剑指向凌霄剑宗。
局势快要失控。
可李沧澜笑了。
因为他看到——那四道邪气的波动,达到了最高点。
尤其是后勤处的信号源,正在疯狂释放高频震荡,和其他三人形成闭环共振。他们说的话看似自发,其实是被同一股力量操控,像提线木偶,说着设定好的台词。
“抓到了。”他低声说。
下一秒,他猛然抬手,掌心暗金漩涡急速旋转,吞噬领域全面爆发!
“嗡——”
一声低鸣响在识海。
他不再追外界污染,而是反向逆行,顺着高频震荡的源头,一路往上!
灵识如刀,斩断虚假,直指幕后!
一条纤细却坚韧的灵丝浮现眼前——它从后勤处某人胸口的玉符延伸而出,穿过地底阵纹,连接到山外十里的一处废弃洞窟。洞窟深处,坐着一名黑袍人,双手结印,面前漂浮着四枚相同的玉符,正吸收反馈的情绪波动。
“原来如此。”李沧澜冷笑,“你想用‘群体共情污染’,制造分裂假象。”
他没有立刻切断联系,而是让一丝极微弱的吞噬之力顺着灵丝渗透过去。
几秒后。
洞窟内,黑袍人猛地吐出一口血,手中一枚玉符“啪”地碎了。
“谁?!”他抬头,满脸震惊。
他已经来不及反应。
李沧澜早已锁定位置,心念一动,一道传讯符飞出袖中,直奔执法堂。
同时,他对叶清歌打出一道隐秘手印。
行动开始。
一刻钟后,执法使突袭废弃洞窟,当场抓住黑袍人。审讯不到半炷香时间,他就招了:他是“玄阴阁”派来的谍修,任务是破坏同袍契,挑起门派对立。其余三枚玉符也被成功取下,所幸没造成伤害。
危机解除。
但李沧澜没放松。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往往藏在阳光最亮的地方。
当晚,他独自登上同生碑顶端,俯瞰整座青冥峰。
万家灯火,温暖安宁。
他伸手抚过碑面上发光的名字,指尖划过“李沧澜”三个字。
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低声说:“你们想毁掉信任,可你们不明白——真正坚固的东西,从来不怕裂缝。怕的,是不敢面对裂缝的人。”
他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在他身后,那颗金纹晶石依旧悬浮,金线流转,像呼吸,像心跳,像永不熄灭的希望。
几天后,联盟召开大会。
李沧澜当众揭露阴谋,但没有追究被控弟子的责任,反而提议设立“净心阵”,定期检查所有成员的灵台是否清明。大家一致同意。
同时,他秘密启动一项计划——叫“归墟溯源”。
他要顺着那根断掉的灵丝,一路查到玄阴阁的老巢。
因为在黑袍人的记忆深处,他还看到另一个画面:
一座沉在海底的古城,城门前立着巨大石像,脸模糊不清,却和他梦中反复出现的身影惊人相似。
而石像手中,握着一块和他体内混沌灵窍同源的晶核。
一切,才刚刚开始。
冬去春来,雪化了。
青冥峰上的同生碑前,又多了几百个名字。
阳光洒下,金光流转。
李沧澜站在碑下,望着远方群山。
他知道,前方还有很多暗流,还有很多看不见的敌人躲在光的背后。
但他也知道,只要这块碑还在,只要这些人还愿意并肩站着,那么——
哪怕天地崩裂,他也愿做那个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的人。
风起。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碑上。
那一瞬,晶石光芒大盛,金线如潮水奔涌,仿佛回应着他内心的誓言。
雪虽已停,路仍未尽。
而他,始终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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