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方漾五岁。
华庭水苑。
方漾一家三口睡得平稳。
华城前一天晚上起暴雨，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小方漾被声音惊醒。很快，何丽萍在半夜跑到了女儿的房间，抱着她睡。
第二天一早。
何丽萍睁开眼，第一时间去看怀里的小姑娘，她呼吸平稳，何丽萍悄悄地下床，打算去做早饭。
床上的小姑娘不乐意地翻身，小小的手去抓住妈妈温暖的手。
其实小方漾早就醒了，她窝在妈妈怀里，一动也不动，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珠子乱转。
抱着她手臂的手微动，小方漾立马闭上眼，原本以为这样妈妈就会继续陪着她睡，但她想错了。
“漾漾不再睡一会吗？今天周日哦。”
小方漾摇头。
小姑娘一醒，何丽萍只好先给她穿衣服。
穿好衣服，何丽萍去做早饭，方耀南应何丽萍的吩咐，给女儿倒了一杯热牛奶，然后伸出手，要把她抱上餐椅。
小姑娘磨磨蹭蹭，仰着脸，糯米糍粑一样的声音道：“我要自己来。”她已经幼稚园大班了。
方耀南笑：“好，你自己来。”
只见她慢慢地，努力地爬上餐椅，坐好之后，她拍了拍椅子，示意方耀南把椅子往前推了点。
方耀南可被这个看着独立又自主的小公主乐坏了，自己也坐在一旁，拿了张报纸看。
小方漾抱着牛奶，不情愿地一小口一小口喝，喝了二十多分钟也没喝到一半。
何丽萍把鸡蛋和小笼包端出来，说：“今天不把牛奶喝完就不能出去。”
小方漾：“……”
电视开着，播报近日的新闻大事。
“今日凌晨两点，经贸大厦对面的一栋正在施工的写字楼出了事。据现场报道，有人于天台跳楼自杀，已确认死亡，经证实，是着名女歌手文美莲。”
说完这段话之后，小方漾盯着电视里挂的照片一动不动，眼睛眨也没眨。
方耀南问：“漾漾认识这个阿姨吗？”
小方漾摇头，她不认识。
她脆生生地说：“这个阿姨好漂漂。”
何丽萍笑着纠正：“漾漾，那个叫漂亮。”
小孩子什么都喜欢用叠词，还极其会自创叠词。她连读几遍，让方漾跟着读。
方漾不理，抱着牛奶，舔了一口嘴唇。
突然何丽萍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没再纠结于女儿的语文上，接了之后跟那边的女人寒暄几句。
接着不知道听见什么，连连道好，开了扩音键，把手机放到方漾耳朵旁边。
“漾漾，阿航。”
方漾喂了一声，小手松松地接住，脆响的声音道：“阿航，人死了是什么意思呀？”
何丽萍：“……”
方耀南：“……”
她估计是看了新闻之后才想问这个的。
正在两人手足无措的时侯，那边传来小男孩的声音。
“死？”小方航人小鬼大，加之美国教育开放，他想了一会说：“死就是死亡呗，就是death。”
方漾晃着腿，有点无聊了。
方航：“人死了的话，就是不能吃不能喝，啥也干不了，只能躺在棺材里。”
“……”
方航怎么懂这么多，还知道棺材？！
两人挤眉弄眼，何丽萍示意方耀南赶紧去把女儿的手机夺过来。
方耀南也为难啊！
小方漾心情突然低落了起来：“那她就不能去旅游了吗？”小方漾最爱做的事就是跟家人一起去到世界各地旅游。
“当然不能了！”方航口沫横飞：“他都死了，只能躺着，相当于永久的睡过去了，就是这样。”
方漾丧丧：“哦。”
方航想了会：“不过我听爸爸说人都要死的。”
生怕方漾给她弟突然整崩溃。“漾漾，我们不打电话了，啊。”何丽萍去拿手机。
方漾不给。
正当夫妇俩觉得女儿这回恐怕是要留下童年阴影了的时候。小方漾抿了抿唇，突然又升起一丝希冀，小心翼翼地问：“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也不用喝牛奶了呀？”
“……”
小方航：“按理说，是这样。”
方漾开心大叫：“哇，那好酷，阿航。”
“………………”
后来，方漾又守在电视前学到了“葬礼”这新知识，缠着妈妈，非得要去看漂亮阿姨。
-
当日，新闻联播报道了文美莲女士的葬礼。
“文美莲女士，是我国着名女高音歌唱家，国家一级演员，出生于1977年，享年28岁。据现场报道，无数人前来吊唁，其中包括影迷，歌迷，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特别的人。”
“小朋友，听说你今天给漂亮阿姨送来了一份特殊的礼物，是什么呀？”
镜头一转，花圈堆砌的丧礼门口，记者正采访着一位躲在爸爸妈妈大腿后的小姑娘，小姑娘在听完记者的问话后，略微放心大胆地上前一小步来。
她低头凑近话筒，大声了点：“我送了一朵我最喜欢的太阳花。”
“为什么会送这个呢？”
小方漾眨巴着眼睛：“因为我喜欢漂漂阿姨。”
记者报以一笑：“为什么喜欢阿姨？”
方漾觉得，这个大姐姐的问话，有点超出她的理解范畴，而且问题还有点多。
她慢吞吞地说：“因为阿姨很漂亮，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话音刚落，何丽萍就捂了脸，像是觉得自家女儿说这话简直不忍直视。
“……”
本是面色沉重的人都不由得一笑，觉得小孩子天真又透着可爱劲。
女孩看大家都围着她笑，自己便也笑起来。主播将小方漾送的太阳花给予各种美好的寓意，希望身处天堂的文美莲女士能安息。
这一幕被电视记录下，也同时被方耀南拍了下来。
方航：“……”
方航：“这就是你上央视的原因啊。”
一个相框被他拿着，上面正是五岁的小方漾被一群人围着，单纯无邪地笑着那一幕。
“对啊。”
方漾说：“小时候不懂事嘛，以为喜欢什么送什么，一片菊花花海中，我那朵太阳花格外瞩目。”
“……”
高考结束之后，在家里熬过一暑假，临近入学，方漾正在准备过几天上学要用到的东西。
反正她弟闲着也是闲着，她就把他拉了过来。
方漾打算去冰箱里拿两瓶饮料，走进客厅，被地上横七竖八的箱子绊了脚。
很明显，她们解放了，她爸妈也解放了，这是打算出国周游世界啊？
方耀南在客厅里打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方耀南爽朗一笑：“可不是嘛，好歹也认识五六年了，这饭必须请！你这不在，俱乐部的事也就撒手不管了啊。”
近几个月，她爸也不是没有跟陈叔叔打过电话，但她的直觉告诉他，这回不一样。
方漾沉默不语，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扑出来一股寒气，她慢唧唧地挑了好几种饮料。
拿出来，又放回去。
像是故意磨蹭时间似的。
“是啊，这不高考完了吗，我跟她妈妈打算出去转一转，散散心。”
陈楚河应该是问了方漾，只见她爸笑着说：“瑜东大学，阿褚呢？”
方漾抱着两瓶水，拖拖拉拉，从厨房走出来，耳朵里只留下她爸打电话的声音。
她站在客厅里，抓着冒水泡的瓶子，突然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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