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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痛苦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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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红梅靠在床上,抱着双臂听床侧单人椅上的丈夫小心翼翼的汇报最近发生的事。

她的脸在暗色的台灯下,一阵白,一阵红,皮肤下有着千万条妖虫蜿蜒撕咬,最终,这张脸皮停止了挣扎,彻底的撑开,变成了一张摊平的没有灵魂的白纸。

“你们这是在通知我。”

她的声音像是从天花板垂下来,透着股渗人劲儿。

“红梅。。。你别光往坏处想。做父母的,哪有拗得过孩子的呢。。。。”他把夏明婵的话,原封不动的套用了一遍。

“我可以不参加,像他说的,按西方人的父母标准。”

“红梅,别赌气了,你的心情我都理解,你始终要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婚礼的事,细节的操办你不想参与我们可以请婚庆公司,你只要站上台,走个过场,就行了。。。别跟孩子置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把双手乞求似的放到她的双膝上,她的膝盖冰凉,顺着小腿摸下去,双脚更是冰的发黄,没有一点血色。

那点温热徒劳地想渗进她冰凉的皮肤里,却只让她感到一阵黏腻的厌恶。她动了动腿,甩开了那只手。

她不再说话。魂像抽走了似的,闭上了眼睛。

最后他终于走了,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把她独自留在昏黄的空间里。

寂静裹挟上来,却丝毫没有带来平静。她身体里的风暴在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一股燥热毫无预兆地窜起,从胸口猛冲上头顶,额头瞬间渗出薄汗;可下一秒,又像是被人从冰窟里捞起来,寒气从脚底心钻进去,顺着脊椎一路爬升,让她的小腿抑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这反复无常的体温,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羞辱感是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她的心尖上。

庄颜……那个名字一浮起来,就伴随着一张年轻、饱满、看似平静无波的脸。她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直直地看着她,没有闪躲,没有畏惧,甚至没有明显的挑衅,就那么看着,像一面擦得锃亮的冷冰冰的镜子,照出她的失控、她的愤怒、她的……衰老和无可奈何。这比任何直接的顶撞都更让她难以忍受。她竟然被这样一个黄毛丫头,用这种沉默而强硬的方式,逼到了墙角。而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他们联手把她卖了,还指望她笑着出席这场为她精心准备的“背叛仪式”,戴上主婚人的假面,去祝福那个夺走她一切、还摆出胜利者姿态的女孩?

理智像一根细丝,勉强拉扯着她。不要闹,红梅,不能像个泼妇一样去撕扯。你可是刘红梅,是个有头有脸、有修养的人。和一个农村来的丫头片子争斗是最愚蠢、最难堪的事,是电视剧里自己看了都不屑一顾的情节,她算个什么东西,她也配让自己失控吗?

但是!她赢了!红梅!她没有费一刀一枪,一招一式,就赢了!!凭什么?!世间难道真的有狐狸精?!这种妖精畜生怎么会招到我们家里来??

她的左右脑在互搏,一方是沸腾的怨毒,另一方是冰冷的自制,把她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都被搅乱了,一股恶心感泛上喉咙口,又被她死死咽回去。跟他们对话?多一句都让她反胃。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表情,甚至他们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事实,都像是在抽走她房间里本就稀薄的氧气。

体面的、保养得当的、优雅温婉的知识分子刘红梅,从那天起,死了一半儿。

白天在医院,她强打着精神。白大褂像一副铠甲,但铠甲之下,她的虚弱肉眼可见。处理工作时手指会莫名发颤,需要极力控制;有时听着下属汇报,声音却忽远忽近,她得用力掐一下虎口才能集中注意力。

更让她崩溃的是在医院里遇到那个人。

但偏偏就遇见了。

两次。一次在电梯口,一次在门诊大厅的走廊。那女孩依然是那样,停下脚步,目光不避不让地迎上来,声音平稳得像一杯凉白开:“刘主任。” 连语调都没有一丝起伏。没有愧疚,没有不安,没有胜利者的炫耀,甚至没有试图和解的试探。就是一种纯粹的、彻底的、公事公办的平静。

这种平静,在刘红梅看来,是世上最深的冷酷和最毒的心计。她怎么能做到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怎么敢用这种看待普通同事、甚至陌生人的眼神来看自己未来的婆婆?刘红梅勉强点了一下头,竭力的昂起脑袋,擦身而过。她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或许还停留在自己背上,冰冷地灼烧着她。

这个女孩,马上就要登堂入室,成为这个家的一员了。在她和自己完全没有和解、甚至充满了无声的挑战和敌意的时候。未来的日子像一张漆黑粘稠的网,罩了下来。想象着饭桌上要面对她,想象着儿子会带着她频繁出入这个家,想象着丈夫那和稀泥的嘴脸……刘红梅感到一阵彻底的窒息。

自己热爱的工作变得有点煎熬,她害怕任何一个相熟的姐妹前来询问明宇的婚事有没有了着落,也害怕同龄人递来的喜帖。时针一指到六点,她就面无表情的拎起包就走。往常下班的路上,她打开电台,听着音乐,偶尔还跟着哼几声,最近的她不再这样了,如果在车窗前方有一个摄像头,那画面里会出现一个脸色苍白又有透着些暗黄的女人,法令下垂,双目无神,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僵尸目视着前方。

她把车停在小区楼下呆坐一会儿,水岸花园,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来到这个地方,自从来到这个住处,就再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别墅里住着一个逆子,再也不想回去了;更让她牙根痒痒的是牡丹花园,那个虽然小但是承载了自己温馨记忆的空间,里面住着那个狐狸精。。。

她把手痛苦的插进自己的头发,额头垂在方向盘上————她做了一辈子好人,有坚持有追求有原则的人,年近五十,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红梅?你到底活的是什么?

每个夜都很长。更年期的潮热和寒战轮番上阵,心里的火与冰交替肆虐。她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轮廓,感觉自己被完全的孤立和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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