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某高端私人浴所顶层套房。
水汽氤氲,混合着精油被蒸热后散发的、略带刺激性的檀木与薄荷气味。巨大的浴池水面平静,残留着方才洗浴后的细微波纹。
王天华赤着上身,只腰间围着白色浴巾,趴在一张宽大的按摩床上。黑瘦的背上有着几处显眼的疤痕和岁月留下的松弛。他闭着眼,呼吸沉缓,似乎睡着了。
红姐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杏色按摩服,挽着袖子,正跪坐在他身侧,用掌心裹着温热的精油,力道适中地揉按着他紧绷的肩胛。
空气里只有手掌与皮肤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换气扇低沉的嗡鸣。
过了许久,王天华像是被这过于安静的空气惊醒,眼睑动了动,没睁眼,声音带着按摩后特有的沙哑和慵懒,突兀地打破了寂静:
“还是没联系上?”
“没有。电话没人接,”红姐调整了手势,声音带着被热水蒸腾过的软糯,“我连她以前最爱显摆的那几家美容会所、还有几个专卖店的VIp经理都旁敲侧击问过了,都说好久没见着人,会员卡都静默了。奇了怪了……”她声音低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就跟……人间蒸发似的。”
“人间蒸发……”王天华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阴沉下来。他动了动,示意红姐停手。红姐顺从地收回手,跪坐在一旁,用温热的白毛巾擦拭着掌心的精油。
王天华翻身坐起,浴巾松垮地搭在腰间。他拿起旁边冰镇着的苏打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有些模糊,“你说……至不至于?”
“什么至不至于?”红姐擦拭的动作停住,抬头看他。
“陆西平。”他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混合着依赖、忌惮和隐隐不安的复杂情绪,“你说,他难道还在为……当初晓云帮着张罗,往咱们这儿,还有上头那些人手里“送人”那点事,心里记我一笔?觉得是我把他那朵白莲花给拖下水,染黑了,现在反倒成了他的麻烦?”
红姐的心猛地一沉。房间里温度不低,她却感到脊椎窜上一股寒意。那哪里是“一点事”?那是詹晓云利用舞蹈学校,物色漂亮女孩,以“高端就业”、“艺术深造”为饵,实则送往王天华的夜总会乃至更隐秘的“上层交际圈”。这是条腥臭却利润惊人的暗河,詹晓云是河上重要的摆渡人,自己也捞得盆满钵满,更借此在王天华和某些“贵客”面前有了分量。
“不能……不能吧?”红姐说得毫无底气,声音有些发干,“陆局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吗?这些年,不也都相安无事?晓云从他那、从咱们这儿,拿的好处还少吗?怎么突然就……”
“突然?”王天华冷笑一声,抓起毛巾狠狠抹了把脸,水珠甩在光洁的地面上,“城西那块地,拖了多久了?运输队这个月被临检了多少次?还有那些‘不方便’的账,哪一桩顺当过?在开源这地界,能让我王天华处处碰钉子的,除了他陆西平,还能有谁?”
他扔掉毛巾,胸膛起伏,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狰狞。
“你真以为他心里没本账?那老狐狸,面上跟你称兄道弟,酒喝得比谁都痛快,可心里那杆秤,砝码摆得比谁都清楚!我最近这心里头……总他妈不踏实。电话里是客气,可那客气里头透着一股子凉气,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眯起眼,声音压得更低,像野兽在洞穴里磨牙:
“不对劲……肯定有哪儿不对劲。”
他烦躁地将毛巾扔进一旁的竹篮,赤脚踩在微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来回踱了两步,黑瘦的身躯在氤氲水汽中像一头焦躁的困兽。
红姐看他烦躁,小心地开口:“哥,你是不是多虑了?陆局跟咱们……绑得这么深,哪一样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至于为了个詹晓云……跟咱们翻脸?”
王天华猛的转过身,眼神阴鸷:“你说,詹晓云对他,到底算什么?”
红姐思索了一下,语气带着惯常的风尘分析:“要我说,就是个漂亮的玩意儿。早几年是真新鲜,年轻,身段好,又会跳舞,白嫩嫩的,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后来有了孩子,算是多了层牵绊。但陆局那身份地位,身边缺女人吗?詹晓云那性子,您也知道,虚荣,浮躁,一张嘴没个把门的,高兴了什么都敢说,不高兴了什么都敢骂。这种女人,嗐,上不了什么大台面。以前是蜜糖,现在出了事,怕不就是砒霜了。陆局那么精明的人,会为了剂可能毒死自己的砒霜,坏了熬了这么多年的利益大锅?按理说……不该。”
“按理说不该啊……”王天华重复了一遍,走到矮几边,又点了支雪茄,却没立刻抽,只是盯着那一点猩红在指尖明灭。
他自言自语般,声音里混杂着困惑与阴冷,“她詹晓云,再金贵,也就是个女人,还是个惹了祸的女人。跟我这边……城西的地,运输线,还有这些年捆在一块儿的那些真金白银,能比吗?陆西平是生意人,大生意人,这笔账,他算得清。”
“可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詹晓云不见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悄没声儿就没了。在开源,有本事、也有动机让她这么‘销声匿迹’的,除了他陆西平,还有谁?”
王天华弹了弹烟灰,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狠劲。
“为了一个已经惹了麻烦、还可能继续惹麻烦的女人……至于下这么大本钱,藏这么严实?”他喃喃道,眉头紧锁,“这不像是保护,倒像是……关押?灭口?他到底在怕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想从她那儿……或者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红姐脸色惨白,不敢接话。
“又快过年了。”王天华吐出一口浓烟,“该上的贡,不能少。这次,备点‘真东西’。”
“您是说……”
“小金鱼儿,实在,压手。”王天华弹了弹烟灰,“往年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今年不够看了。我得当面问问他,城西的地,到底卡在哪儿了?运输队老这么被查,还让不让人活了?开源这碗饭,还想不想一起吃了?”
他眯起眼睛,盯着红姐:“这次见面,就是试金石。我要明明白白探探他的口风,摸摸他的底。你听着,”
王天华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我去见他前后,你把咱们手里那些‘东西’,该整理的整理,该备份的备份。跟陆西平有关的账目、他批的条子、还有……詹晓云以前牵线时留下的那些模糊记录,凡是能沾上边的‘证据’,都给我准备一份,弄妥当,放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红姐心头巨震:“哥,您这是……防备着陆局?不至于到这份上吧?”
“不至于?”王天华冷笑,“这行当里,风光时是兄弟,落难时是什么,你比我清楚。我没想跟他翻脸,但他要是真起了别的心思,想把我撇干净,甚至拿我当投名状……”他顿了顿,眼中凶光一闪,“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手里有‘货’,心里才不慌。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也能让他掂量掂量。”
他掐灭雪茄,声音低沉下去:“记住,这事悄悄办,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是咱们内部,也不干净。你亲自弄,别经第二人手。”
红姐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王总。我会准备好。”
“但愿是我多心。”他喃喃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年关近了,该烧的香一炷也不能少。是人是鬼,面对面拜一拜,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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