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割裂月光时，段誉在数汗珠。
段誉的脖子比月光更冷。两柄铁钩扣在他咽喉上，钩齿上还沾着昨日的血锈。
\"无量剑派不养闲人。\"
说话的人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鼎，\"但养药人。\"药字刚落地，段誉就尝到了苦味。当第七颗汗珠坠地时，左子穆的剑鞘已抵住他喉结。三颗朱红丸子滚进喉头，带着铁锈味和腥甜。他忽然想起大理皇宫里的桂花糕，也是这般红艳艳的，可父王总说甜食伤牙。
\"三日断肠散。\"铁钩松开了，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公子爷若想活命，七十二时辰内拿钟万仇的人头来换。\"剑鞘上的缠金丝勒进皮肉，
\"段公子这般细嫩的脖子，切起来定比切豆腐还爽利。\"
崖边突然传来银铃声。不是银铃，是笑声。比银铃脆，比山泉清，却带着七分狡黠三分野。
紫衫少女倒挂在松枝上，金线绣的蝴蝶擦着段誉鼻尖飞过。松子壳雨点般打在左子穆鎏金剑格上，叮当声像极了段誉昨夜听见的催魂铃。段誉想笑。他连杀鸡都不敢看，何况杀人？夜风掠过无量山巅，吹起他沾满尘土的青衫。这衣裳是母亲亲手缝的，针脚密得像她眼角的愁纹。
紫影闪过时，段誉看见十六只金丝绣的蝴蝶，在月光里振翅欲飞。
\"好个无量剑派，拿公子哥儿当猎犬使。\"少女坐在飞檐翘角上，两条翠绿绸带垂下来，缠着双白玉似的脚踝。她剥着松子，壳儿雨点般打在左子穆金丝镶边的剑鞘上。
左子穆的剑出鞘三寸，寒光割裂了月色：\"钟灵？\"
\"左掌门好记性，神农帮的断肠散，解药可不在无量山\"，钟灵指尖寒光闪动，弹出颗松仁，正打中段誉胸前膻中穴。他喉头一甜，竟把药丸全呕在青石板上，\"三更天偷喂人毒药，不怕山魈叼了魂去？\"
剑光暴涨！
左子穆的怒喝震落洞顶碎石，剑出鞘的刹那，钟灵的绸带已缠住段誉腰间。她掠走他的姿势，像山雀叼走桃核般轻巧。段誉闻见淡淡奶香，不知是她发间羊乳皂的味道，还是自己饿昏了头。
\"抓紧！\"钟灵在他耳边呵气，段誉的脸比吞了五斤朱砂还红。悬崖在脚下裂开血盆大口，少女却踏着凸岩往下跳，仿佛万丈深渊不过是道矮门槛。
风声在耳畔嘶吼时，段誉却想起私塾先生教的典故——这该叫\"骑虎难下\"，可惜他骑的是只穿花衣裳的小姑娘。
钟灵落脚处是个山洞。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泛着磷光，照见她鬓角细密的汗。她解下腰间皮囊灌了一口，突然把水囊掷向段誉面门：\"喝！\"
段誉躲得急，后脑勺撞在石笋上：\"男女授受不亲...\"
\"啪！\"皮囊砸在他怀里，溅出的奶酒香得呛人。钟灵咬着下唇瞪他，眼波比洱海春水还潋滟：\"书呆子！你可知方才吐出的不只是毒药？\"
后仰的瞬间，段誉摸向怀中，脸色骤变。母亲给的羊脂玉佩不见了，连同那块绣着\"段\"字的锦帕。
\"现在你要找的可不止解药，对么？\"
\"左子穆的搜骨手能摸走跳蚤怀里的虱子。\"钟灵突然贴近，鼻尖几乎蹭到他下巴，
洞外传来衣袂破空声。十三柄长剑钉入岩壁的声响，像催命的更鼓。段誉数到第七声时，钟灵突然往他嘴里塞了颗青梅。
酸汁激得他睁不开眼，只听少女在他耳畔轻笑：\"含住了，这是神农帮的百毒丹。\"她吐息带着梅子香，\"能解百毒，也能要人命。\"段誉突然弯腰干呕，舌尖却尝到一丝甜，毒丸混着酸水溅湿了麂皮靴。钟灵的指甲划过他喉结，冰凉如剑锋：\"你猜，我为什么要救你？\"
左子穆的怒吼震落钟乳石，段誉在碎石灰尘中看清少女眼底的狡黠——那分明是猎人看着落网狐狸的神情。崖风卷起紫色衣袂，十六只金蝶振翅欲飞。段誉忽然觉得，这姑娘比三更天的断肠散更危险。
（第二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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