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桃下余音
昆仑的桃花落尽时，玄霜在蜀地的生祠前种下了第一株桃树。
青石板铺就的庙院里，百姓们捧着新蒸的米糕来祭拜，见她穿着素色布裙侍弄树苗，还以为是新来的女先生，笑着招呼：
\"姑娘，这桃树能活吗？\"
玄霜擦了擦额头的汗，指尖抚过桃苗细嫩的枝干，树干里藏着一丝微弱的星蝌气息，是谢前辈散落在世间的馈赠。
\"能活的。\"她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那里有黎部传来的消息，说山民在开垦荒地时挖出块会发光的石头，夜里能照得满屋亮堂，\"明年就能开花。\"
庙祝捧着茶碗走来，碗沿还沾着米浆：
\"仙子，您要的地方志找来了。\"他总爱叫她\"仙子\"，尽管她已说过多次自己只是个普通修士。
玄霜接过泛黄的书卷，指尖划过记载着\"雷渊之战\"的章节，墨迹旁有百姓用朱砂补画的星辰，歪歪扭扭却透着虔诚。
东海的珍珠宫添了件喜事时，汐音正坐在珊瑚丛中缝制小衣裳。
鲛绡软缎上绣着小龙与小鲛人，针脚歪歪扭扭，却被云渊珍而重之地收进木匣。
\"你看这浪花纹，像不像谢前辈送的护符？\"汐音摸着隆起的小腹，那里偶尔会传来轻微的胎动，像极了星蝌游走的触感。
云渊将耳朵贴在她肚皮上，龙鳞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像极了。\"
他想起谢前辈下山前的模样，那蹒跚的背影总在午夜梦回时浮现，
\"等孩子出生，就叫'念星'吧。\"
海底的宫殿最近格外热闹，各族首领送来的贺礼堆成了小山：
鲛人送来的夜明珠能照亮整座宫殿，玄龟族献上的千年玳瑁据说能避水劫，连最调皮的虎鲨族少主，都乖乖送来自己珍藏的珊瑚枝。
汐音抱着礼物清单笑个不停，突然指着其中一项惊呼：
\"无为宗？他们怎么也送了礼？\"
云渊接过清单，眉头微蹙。纸上写着\"无为宗敬献凝神玉\"，字迹娟秀却透着刻意的谦卑。
自上次流波山遇袭后，这个神秘的门派便再无动静，此刻突然送礼，反倒让人不安。
\"先收着。\"他将清单折好，指尖凝聚起淡青色的龙气，\"派人盯着他们的动向。\"
青丘山的狐狸们最近总爱往桃林跑，说那里的花开得比往年更艳。
叶青崖站在当年闭关的石门前，看着小狐狸们追逐着一道星蝌跑过，银白的尾尖扫过她的裙角。
案上的铜镜映出她眼底的红痕，那是炼化雷渊魔气时留下的印记，如今却被星蝌的光芒渐渐冲淡。
\"姑姑，西域的商队又来了。\"
穿粉裙的小狐狸捧着账本跑来，尾巴尖还沾着桃花瓣，\"他们说想要换咱们的狐尾草，还带了昆仑新出的桃花酒。\"
叶青崖翻开账本，目光在\"昆仑\"二字上停留片刻。
自谢前辈离开后，昆仑与青丘的往来渐渐频繁，天墟偶尔会派人送来新酿的酒，瓶身上总贴着夙瑶亲手画的桃花笺。
\"告诉他们，狐尾草可以换，但要加十坛桃花酒。\"
她合上账本时，指尖不小心碰倒了案上的玉簪
——那是江沉舟当年丢给她的“药草钱”，如今簪头的桃花纹已被摩挲得发亮。
深夜的桃林里，叶青崖对着月亮举杯。酒液入喉带着清甜，她想起几年前的某个雪夜，江沉舟在这里用狐火烤红薯，烫得直搓手。
想起谢前辈雷渊之战时，他一剑劈开魔气的背影。想起他最后离开时，那道逐渐佝偻的身影。
风吹过桃林，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迟来的告别。
江沉舟的承影武馆已开到了第三家分馆，洛阳城的分馆前总是排着长队。
穿短打的少年们举着木剑晨练，喊杀声能传到半条街外，其中有个瘸腿的孤儿格外刻苦，据说他曾在雷渊边缘捡到过一块会发光的石头，如今修为竟隐隐超过了师兄们。
\"师父，昆仑来人了。\"洛冰璃捧着请柬走来，上面盖着天墟的私印，
\"说要办谢前辈的追思会，邀请咱们参加。\"
江沉舟望着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弟子，突然想起谢前辈散功那天的景象
晴日惊雷，三道彩虹，还有那道越走越老的背影。
\"不去追思会。\"他将请柬折成纸船，放进门前的溪流，\"咱们用自己的方式纪念他。\"
三日后，承影武馆推出了新的课程，专门教授那些灵根普通的凡人强身健体之术。
江沉舟亲自授课，讲到发力技巧时，总会想起谢前辈说过的话：
\"真正的力量，不在修为高低，而在守护之心。\"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与弟子们的身影交叠，像一幅温暖的画。
任平生与陈参商在十万大山的深处建了座小屋，屋前种着从昆仑移来的桃树。
星辰剑被挂在墙上，剑穗上的玉佩偶尔会泛出微光，那是星蝌留下的痕迹。
陈参商在院里晾晒草药，任平生则在劈柴，斧头落下的力道恰到好处，既劈开了木柴，又没惊动旁边的药圃。
\"听说玄霜在蜀地建了座学堂？\"陈参商翻着草药，声音被山风吹得有些散，\"咱们要不要也捐些钱？\"
任平生放下斧头，望着远处劳作的山民：
\"不止要捐钱，还要教他们识字、治病。\"
他想起谢前辈散落在世间的星蝌，想起那些平凡人脸上的笑容，\"这或许就是他想看到的。\"
暮色降临时，两人坐在桃树下吃饭。
粗瓷碗里盛着山笋炒肉，是陈参商的手艺。陶罐里温着米酒，是任平生用星辰气息酿的。
月光穿过桃枝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淡淡的星辰味，像有人在远处温柔地注视。
昆仑的桃花又开了一年时，天墟与夙瑶在桃林里埋下了一坛酒。
坛身上刻着\"待有缘人\"，旁边放着块无字石碑，碑前的石案上，永远摆着三碗酒
——一碗给谢前辈，一碗给妗儿，一碗给所有在劫难中逝去的人。
玄霜从蜀地回来，带来了学堂孩子们画的画，画上的昆仑开满了桃花，有个白发老人正牵着个红衣少女的手，在花海里慢慢走远。
夙瑶将画贴在天璇殿的墙上，路过的弟子总会驻足观看，听长辈们讲那些关于星辰、桃花与守护的故事。
大荒的风依旧吹过山海，带着桃花的香、星辰的味、人间的暖。
那些散落的星蝌还在世间游走，有时会落在孩童的发间，有时会藏在老人的皱纹里，有时会化作一道微光，照亮某个赶夜路的人。
人们说，那是谢前辈在看着他们。
人们说，只要心怀善意，总有一天会与他\"江湖再见\"。
而昆仑的桃林里，新栽的树苗正在风中舒展枝叶，像无数个正在生长的希望，在阳光下，在岁月里，静静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花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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