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上。
那块被韩云捏在手里的桂花糕，“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沾满了尘土。
他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风轻云淡的笑容，在看到赵无敌举剑自刎的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霍”地一下！
韩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身前的食盒！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不好！
这老家伙，性子这么烈？
韩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想过赵无敌会投降，想过他会负隅顽抗，甚至想过他会精神崩溃，变成一个疯子！
可他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这位被他彻底碾碎了所有尊严的军神，竟然会选择用这种最刚烈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一生！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般，从韩云的口中嘶吼而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山谷的方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
然而！
太晚了！
实在是太晚了！
山高谷深，他的声音，甚至还没来得及乘着风传到山谷的中央！
那一道决绝的血色，便已经在那柄冰冷的剑锋之下，骤然绽放！
韩云的吼声，戛然而止。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站在山头，眼睁睁地，透过那千里镜，看着赵无敌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埃。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吴用和陈默，看着主公这前所未有的失态模样，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从未见过主公如此……如此急切，如此……懊恼！
是的，就是懊恼！
韩云的拳头，死死地攥紧了，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带来一阵刺痛，才让他那有些发懵的脑子，重新运转起来。
“妈的……”
韩云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懊恼与……惋惜！
他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被彻底击垮了精神的赵无敌！
他要让这位大炎军神，成为他韩云脚下的一块垫脚石！
一个活生生的，用来震慑天下，告诉所有人，旧时代已经过去了的……标本！
一个活着的赵无敌，胜过十万大军！
可现在呢？
他死了！
他用自己的死，扞卫了最后的尊严！
他用自己的血，将“忠烈”二字，刻在了自己的墓碑上！
他这么一死，非但没能成为韩云的垫脚石，反而……成了一个不朽的传奇，一个悲壮的英雄！
韩云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赵无敌今日的悲歌，今日的自刎，就会传遍整个大炎！
无数的文人墨客，会为他写诗作赋！
无数的忠臣良将，会视他为偶像！
而他韩云，那个把他逼上绝路的“魔鬼”，则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亏了……”
“这波……血亏啊！”
韩云松开拳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痕，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这笔买卖，是他穿越以来，做得最亏本的一笔！
他亲手，把一个价值连城的“俘虏”，变成了一个烫手的“烈士”！
这该死的……英雄气节！
韩云看着山谷中，那倒在血泊里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有懊恼，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佩。
这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韩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山谷中的景象，已经不需要再看了。
那一片悲恸的哭喊，那一道道望向赵无敌尸身时，充满绝望与哀戚的目光，比任何画面都来得更加清晰。
他脸上的懊恼和肉疼，渐渐地，散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而深沉的静默。
赵无敌倒下的方向，正对着那面被污泥染黑的“赵”字大旗。
至死，这位军神都在望着自己的信仰。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癫狂与悲怆，反而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安详。
仿佛死亡，对他而言，不是终结，而是一种回归。
“你他娘的……”
韩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喃喃自语。
“图个啥呢？”
为了那个腐朽没落的大炎王朝？
为了那个只知道躲在深宫里纵情声色的炎帝？
值得吗？
韩云想不明白，但他忽然间，又有点明白了。
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是融入血液里的忠诚。
赵无敌，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败给了自己，他是败给了这个时代。
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所坚守的那个旧时代，画上了一个惨烈而悲壮的句号。
“呵……”
韩云发出了一声轻叹，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萧索。
他慢慢地，转过身，不再去看山谷里的惨状。
他背着手，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眼神悠远。
“如此英雄，生不逢时，实在可惜。”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吴用和陈默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一个本该在沙场上马革裹尸，战死到最后一刻的绝世猛将，最终，却用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了自己传奇而又悲剧的一生。
韩云的心中，那股子因为“血亏”而产生的憋闷，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敬佩。
对一个纯粹军人的敬佩。
对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的敬佩。
他的眼神中，那股子玩世不恭和冷酷算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清澈的，发自肺腑的敬重之色。
那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如同利刃，划破了葫芦谷死一般的沉寂。
山头之上，韩云负手而立，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懊恼与肉疼，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静默。
他的目光，越过山谷，落在那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敬佩，惋惜，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是的，赵无敌用他的死，赢得了韩云这个敌人，最纯粹的敬意。
山谷中，韩家军的士兵们，都愣住了。
他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看着那些瘫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玄甲军俘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这仗，还打吗？
这俘虏，还抓吗？
将军都自刎了，他们……他们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嘲弄和羞辱的兴致。
整个战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悲怆与茫然交织的氛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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