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文四十年深秋，应天城的宫墙笼在铅灰色云层下。
朱雄英跪在乾清宫的龙榻前，指尖死死抠住蟠龙柱上冰凉的云纹——父亲枕边的《寰宇舆图》还摊开着，红绸标记的藩国疆域间，朱砂笔迹已有些洇晕。
太医监的白幡从檐角垂落，随风扫过鎏金\"永乐江陵晋阳\"的匾额，将三千里外传来的捷报声都染成了呜咽。
\"陛下节哀。\"内阁首辅杨荣的声音裹着浓重鼻音，捧着传位诏书的玉匣微微发颤。朱雄英望着诏书末尾父亲歪斜的\"传位太子\"字样。
突然想起上个月陪驾观星时，父亲指着北极星说\"藩国星火终成燎原\"的模样。此刻那簇文明之火，却随着父亲的呼吸永远熄灭在龙纹锦被下。
新帝登基那日，朱雀大街铺满浸透丹砂的梧桐叶。
朱雄英头戴十二旒冕旒，玄衣纁裳上的日月星辰刺绣在寒风中簌簌作响。
当他在天坛接过传国玉玺时，突然瞥见云层裂开缝隙，万丈金光恰好落在玉匣刻着的\"寰宇同文\"四字上——那是祖父朱元璋留下的遗愿，是父亲毕生开拓的基业。
\"朕以'承文'为年号。\"朱雄英的声音穿透晨雾，惊起栖在华表上的白鹤，\"承先祖之文治，传华夏之衣冠，使文明星火永不绝。\"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大明船队的汽笛声，十二艘宝船的船帆上，新绣的\"承文\"二字正猎猎翻卷，与藩国使臣捧着的《洪武大典》抄本、罗马贵族送来的青铜浑天仪，在朝阳下交织成一片璀璨星河。
承文五年春，北境烽火染红了北平都护府的琉璃瓦。燕王世子朱高煦的蒸汽铁甲军突破长城防线，所过之处铁轨寸断，印有\"永乐\"徽记的炮弹在宣府城头炸开冲天火光。
朱雄英握着加急军报的手指骤然收紧，羊皮纸上墨迹未干的\"软弱可欺\"四字，刺得他眼眶生疼——这些在异域开疆拓土的叔伯们，终究没教会子孙何为\"华夏同根\"。
\"传朕旨意，调神机营三万，着英国公张辅为先锋。\"
朱雄英将龙袍下摆掖进革带，腰间玄铁剑正是祖父朱元璋当年肃清漠北的佩剑。
\"朕要御驾亲征。\"乾清宫内，杨荣捧着《寰宇舆图》的手剧烈颤抖：\"陛下，楚、晋两国余孽亦在南疆、西境异动......\"
话音未落，朱雄英已大步跨出殿门，晨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寰宇同文\"的匾额上，化作一柄锋利的剑。
燕境战场，朱高煦望着蒸汽火车头前那面绣着\"承文\"的玄色纛旗，瞳孔猛地收缩。朱雄英身披锁子黄金甲，手持改良后的连发火铳，身后神机营的火器阵列如同钢铁丛林。\"叛侄可还记得《皇明祖训》？\"
朱雄英的声音盖过蒸汽机的轰鸣，火铳枪口迸出的火光映亮他眼底的寒芒。
\"当年成四叔在这极北之地播撒文明火种，不是让你用来射向同胞！\"
当明军的蒸汽战船溯尼罗河而上时，楚国王孙正指挥努比亚雇佣军焚烧江陵粮仓。
朱雄英站在旗舰甲板上，看着改良版的神火飞鸦划破长空，将敌军的战船化作火海。他弯腰拾起半卷被战火熏黑的《齐民要术》，对着跪地求饶的叛臣冷笑：\"你们烧得掉莎草纸上的字，烧得掉尼罗河畔百姓口口相传的汉话童谣？\"
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晋阳书院，朱雄英看着晋国王子呈上的降表，指尖抚过照壁上斑驳的\"学而优则仕\"鎏金大字。
\"把《洪武正韵》发下去。\"他将佩剑重重拍在案上，震得拉丁文版《论语》书页纷飞。
\"让这些忘本之徒知道，敢觊觎中原者，文要让他们忘了祖宗言语，武要让他们惧我大明火器！\"
班师回朝那日，应天城朱雀大街摆满藩国进献的奇珍异宝。
朱雄英却命人将缴获的叛军旗帜熔铸成编钟，悬挂在文庙檐下。
当悠扬钟声响起时，他抚摸着玄铁剑上新增的刻痕，望着万国来朝的盛景对群臣道：\"朕不要表面的臣服。\"
他指向远处学堂里诵读《三字经》的异国孩童，\"要让他们从骨子里认同，我们是同饮文明长河之水的血脉。\"
承文八年的观星台上，朱雄英望着北极星旁新添的\"承文\"星官，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憾。
他握紧腰间长剑，让史官将平叛功绩记入《寰宇通史》——不是为了彰显武功，而是要让后世知道：所谓\"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从来不是刀剑与火器的征服，而是让文明的火种，永远燃在每个心怀敬畏的灵魂深处……
承文九年深秋，豫章郡一处隐世村落被金红色的稻浪环绕。
田垄间的青石凉亭四角垂着褪色的粗布帘，朱樉握着陶制茶杯的手，能感受到杯壁沁出的水珠正顺着掌纹蜿蜒。
远处传来耕牛的低哞，与孩童追逐时的嬉笑撞在一起，惊起芦苇荡里成群的白鹭，翅膀掠过河面，惊散了鸭群划出的涟漪。
\"袁天罡，这盛世可如你所愿？\"朱樉望着杯底沉浮的茶叶，粗布麻衣的袖口扫过石桌，惊起几粒沾着露水的野菊。
他身后的篱笆墙外，农夫们正吆喝着驱使耕牛翻犁土地，新翻的泥土裹着腐叶的清香漫进凉亭。
凉亭阴影里的袁天罡忽然仰头大笑，青铜面具缝隙间溢出的笑声惊得檐角铜铃乱颤。
这笑声里裹着三百年的风霜，欢喜与苍凉搅在一起，震得石桌上的茶盏嗡嗡作响。
\"本帅为大唐鞠躬尽瘁三百余年，为的不正是这副景象！\"他猛地起身，玄色劲装下摆扫过满地落叶。
\"没想到啊，本帅的夙愿会在另一个朝代实现。多谢殿下！\"话音未落，已单膝重重跪在朱樉面前，膝盖砸在石板上的闷响惊飞了梁间筑巢的燕子。
朱樉慌忙去扶，指尖触到袁天罡手臂时，隔着布料仍能感受到铠甲的冰凉。
\"如今天下太平，你我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他望着远处村落上空升起的炊烟，思绪飘向了远处……
袁天罡却突然一把掀翻石桌，陶碗碎裂的脆响里，露出藏在桌下的六只酒坛。坛口的泥封被掌风震得粉碎，浓烈的酒香混着稻草气息扑面而来。
\"殿下，此情此景喝什么茶！\"他扯下面具，露出那张狰狞的脸，眼角的皱纹里都沁着笑意。
\"你我当浮一大白！\"
朱樉望着满地狼藉，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秋风卷起他鬓角的白发，也卷起酒坛口蒸腾的白雾。
当陶制酒碗碰出清脆声响时，远处传来孩童唱着新学的童谣，河流里的鸭群扑棱着翅膀游向暮色，而凉亭内此起彼伏的碰杯声，渐渐与村庄里飘来的晚钟融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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