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之上，夜风如诉。
李琼手中的羊皮很轻，却仿佛承载着整个草原的重量。
那娟秀又霸道的字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瞳孔。
“我把我的后背交给你，你敢不敢把你的刀递给我？”
这不是结盟的请求。
这是阿古拉，那个草原上的女王，抛出的一场豪赌，一场对等的考验。
她要的不是普通的盟友，她要的是一个敢于将自己命运与她捆绑在一起的男人。
她所谓的刀，绝不仅仅是兵器那么简单。
它可能是北境最精锐的部队，是能改变草原战局的先进武备，更是一份足以让她在内外交困中站稳脚跟的，来自李琼的的承诺。
李琼没有说话，只是将羊皮递给了身旁的齐语嫣。
齐语嫣接过，目光在那行小字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深处一片清明。
“她在逼你站队。”
齐语嫣的声音很轻，却精准地剖开了这封信的核心。
“草原西部的几个部落，对她虎视眈眈。京城那位，也绝不会坐视她与北境连成一片。”
“她现在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来斩断伸向她的爪牙，也需要用这把刀，来向所有人证明，你李琼是她的后盾。”
李琼的目光，望向北方那片深沉的黑暗，那里是阿古拉的黄金狼帐。
他能想象到，那个女人此刻正面临着何等的压力。
“这把刀给还是不给？”李琼问道，他问的不是齐语嫣，而是在问自己。
给了，就等于将北境的一部分力量，置于不可控的草原纷争之中。
一旦阿古拉战败，北境将元气大伤，甚至被拖入泥潭。
不给，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将瞬间崩塌。
阿古拉为了自保，甚至可能倒向皇帝，到那时，北境将面临南北夹击的绝境。
“给，一定要给。”
齐语嫣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但怎么给，给什么，却是我们说了算。”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羊皮上刀那个字。
“琼哥，阿古拉是头狼，喂狼，不能直接扔肉给她，那样只会让她觉得你软弱可欺。”
“你要做的，是拔下自己的一颗牙，磨成最锋利的匕首，递到她的手上。这颗牙，既能帮她杀敌，也能让她时时刻刻感觉到，你的力量你的存在。”
李琼心头一动，他看向自己的妻子，眼中的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
“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给她一兵一卒。”齐语嫣语出惊人。
“我们给她一支能够锻造千军万马的队伍。”
她走到那副巨大的地图前，目光灼灼。
“第一，从神机营中，挑选一百名最精锐的老兵，他们必须是百战余生，懂得如何训练新兵，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利用地形作战的战场老手。”
“第二，从工匠营中，挑选五十名最好的铁匠和军械师。我们最新的炼钢技术，可以教给他们一部分。我们改良的连发弩，也可以让他们看到成品。让他们去帮阿古拉，建立属于她自己的兵工厂。”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齐语嫣转过身，凝视着李琼：“这支队伍的领头人，必须是你最信任，也最凶悍的一条疯狗！”
“他去那里，不是做客，而是去做太上皇。他要用我们的方法，去训练阿古拉的军队，用我们的标准，去打造阿古拉的兵器。他要让黄金狼帐的每一名士兵都知道，他们手中的刀，他们身上的甲，都刻着你李琼的名字！”
“这才是我们递过去的刀，一把扎根在她心脏里，让她既感激又敬畏的刀！”
齐语嫣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琼心中所有的犹疑。
好一个拔牙为刀！
好一个扎根心脏！
这哪里是援助，这分明是一种更高明的征服！
用技术和标准，完成一次文明的渗透。
它告诉阿古拉：我信任你，所以我把核心技术给你。
它也告诉阿古拉：我掌控你，因为你的军队，将流淌着我的血液。
“哈哈哈。”李琼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豪迈，震得角楼上的灯火都在摇曳。
他一把将齐语嫣拥入怀中，用力地抱着她。
“我的夫人，有你可抵十万雄兵！”
他松开她，眼中的温情瞬间化为冰冷的决断。
他知道这支队伍的领头人该选谁了。
“周平！”
李琼的声音，穿透夜空。
片刻之后，周平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角楼下。
“将军。”
“去地牢，把一个人给我提出来。”李琼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一个很久没有见过血，快要被关疯了的家伙。”
周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将军，您是说他？”
“对，就是他。”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告诉他，我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去草原上，尽情杀戮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
帅府的地牢深处，一间独立的囚室被打开。
一个浑身被铁链锁住，头发长得像野草，几乎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靠在墙角。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在火把的映照下，露出了一双不似人类的眼睛。
那是一双野兽的眼睛，充满了疯狂、暴戾和对鲜血的渴望。
他叫屠夫，本名早已无人知晓。
他是李琼麾下最锋利，也最不可控的一把刀。
因在一次战斗中杀俘，触犯了军法，被李琼亲自下令锁在了这里。
周平站在囚室外，将李琼的命令，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那男人听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了。
那笑容，让周围的狱卒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告诉将军。”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三年了，我的刀早就渴了。”
当夜，李琼写好了给阿古拉的回信。
信上同样只有两行字。
“刀已出鞘，一百五十人。他们是我的牙，也是你的刃。”
“用他们，去撕碎你的敌人。但切记，犬牙锋利，亦会噬主。”
他将信交给即将出发的钱得发，看着他带着庞大的商队和那支一百五十人的“送刀队”，消失在北境的晨曦之中。
李琼知道，他已经落下了自己的一枚棋子。
一枚足以搅动整个草原风云的血淋淋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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