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羽余光扫向言若，恰好捕捉到她低头吃肉时，眼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得逞的笑意。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江哲羽眉梢微挑，将烤得恰到好处的牛小排夹到她盘中。
“我问过言若，”贾筱云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她说。。。她没有喜欢的人。”
“哦？”江哲羽突然松开烤肉夹，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他单手支颐，指节抵着太阳穴，“她这么说的。”
“可是我有，我从高一就喜欢他，喜欢了他两年。我为了他拼命努力的学习，才考进了一班。。。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吗？”她猛地抬头，湿润的眸子直直望进江哲羽眼底。
“我知道，”江哲羽忽然轻笑，酒杯在他指间折射出冰冷的光，“是我。”
贾筱云的瞳孔骤然收缩，烤肉的滋滋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
“可是，我有女朋友了。”江哲羽转头凝视着言若的侧脸，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就算她不喜欢我。。。”她突然伸手扣住言若的手腕，“她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
“你们真的。。。”贾筱云的声音在喧闹中支离破碎，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你装什么？”江哲羽修长的指节在桌面上叩出冰冷的节奏，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直刺而来，“我们什么关系你真看不出来？”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听，也应该听了不少了吧。”
贾筱云仓皇转头，视线撞上言若那双盈满无辜的眸子。那个平日里总捧着书本的安静女孩，此刻正用陌生而疏离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设计的戏剧。
“言若。。。你。。。”贾筱云的嗓音微微发颤，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陷阱中央。
“谁给你的胆子，在我的女朋友面前跟我表白？”江哲羽突然倾身向前，眼底凝结着刺骨的寒意，“你是觉得她好欺负？还是觉得我好说话？”
“没有。。。我没这个意思。”贾筱云的脸颊烧得通红，声音细若蚊呐，她慌乱的抓起包，“对、对不起，是我喝醉了，我先走了。”
烤盘上的肉片在高温下“滋啦”作响，边缘渐渐卷曲，泛起诱人的焦糖色。晶莹的油脂在滚烫的铁板上欢快跳跃，迸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四周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喧闹声与滋滋作响的烤肉声交织在一起。
“酒量不错，”江哲羽给言若续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上浮起绵密的泡沫，又缓缓消散。他抬眼看她，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那晚。。。装的？”
言若仰头一饮而尽，杯底重重磕在桌面上，她扯了扯嘴角，眼底浮起一丝讥诮：“我是不是装的，你感觉不到？”
“确实。”江哲羽低笑一声，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的是你吧，”言若单手托腮，指尖在脸颊上轻轻点着，语调慵懒，“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
江哲羽握着啤酒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抿了一口酒，声音低沉：“你生我的气，何必把别人扯进来？”
“心疼了？”言若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去追啊。”
“啪——”玻璃杯被重重砸在桌上，酒液溅出几滴。江哲羽眼神骤冷，嗓音里压着怒意：“我劝你收收心，还有最后一个学期，别给我掉链子！”他猛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回家！”
打开江家的大门，暖意裹挟着淡淡的香气迎面而来，言若脱下厚重的羽绒服，踮起脚尖将它挂在玄关的衣钩上。身后传来门锁轻扣的声响，那声音里透着一丝微妙的犹豫。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尚未收回的手腕，下一秒，她整个人被圈进一个有力的怀抱里。江哲羽的指尖挑开她的衣领，温热的唇贴上她的颈侧，呼吸灼热地缠绕在她的肌肤上。
“我想。。。”他的嗓音低哑得几乎磨人，“可以吗？”
言若却像一尾滑溜的鱼，腰身一拧便从他怀里挣脱。江哲羽眸色晦暗，胸口剧烈起伏，正要俯身逼近，却被她伸出的食指抵住了唇。
“不是你说，”她轻轻点了点他的唇瓣，眼底漾着狡黠的光，“要我收收心的吗？”
指尖缓缓收回，她踮起脚，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所以。。。忍着。”
江哲羽的眼底瞬间烧得更红，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言若却在这时突然凑近，在他的侧脸蜻蜓点水般一吻，随即飞快转身逃离。他的手臂猛地伸出，却只来得及掠过她飞扬的发梢，指间徒留一缕若有似无的发香。
第二天，江正楷和池兰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池兰把从乡下带回的腊味和野菜做成了一桌美味。
酱鸭斩成适口的块，暗红的皮肉间凝着晶莹的油冻，筷子一夹就颤巍巍地晃动。旁边码着腊肠切片，像嵌在玫瑰色玛瑙里的琥珀。最边上堆着腊肉炒冬笋，肥膘煸得金黄，笋尖还挂着油亮的酱色。
荠菜焯过水，拌上香干末，青白相间地堆成小山。电饭煲“叮”地跳闸，白雾裹着米香扑出来，倒比乡下柴火饭缺了分焦香。
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这一桌带着泥土气的年味，在锃亮的大理石餐桌上，反倒显得格外温暖。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终于开始，走廊里翻书声沙沙作响，倒计时牌又撕去一页。每个人桌上都垒着泛黄的卷子，班主任抱着一摞新习题册进来，粉笔灰在晨光里纷纷扬扬。
江哲羽像是被按下了重置键，重新变回上学期那个冷冰冰的模样。无论是学习还是吃饭，他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书本或餐盘上，连一个余光都不肯分给言若。
贾筱云再也没敢凑到江哲羽跟前聒噪。走廊偶遇时，她的目光总是仓皇闪躲，与言若擦肩而过的瞬间，会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子，在喧闹的课间划出一道沉默的界限。
“还有一个学期，熬过去就自由了。”言若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放学后，言若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颤抖，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脖子里的围巾。忽然她猛地停住脚步，四个身影正逆着光向她逼近。
为首的女孩画着夸张的欧美截断式眼妆，假睫毛像蜘蛛腿般支棱着，唇钉在闪着寒光。右边穿露脐装的女生露出腰间大片的青色纹身，指甲上粘着的水钻已经脱落了一半。身后两个男生一个染着荧光绿的鸡冠头，耳钉泛着蓝色的冷光；另一个穿着紧身豹纹外套，凸起的肚腩将衣服撑出油腻的反光。
“妹妹，听说你本事不小啊！”浓妆女孩吹破一个粉红色的泡泡糖，猛地推搡言若的肩膀，“一中的帅哥都被你勾得神魂颠倒的？”
言若踉跄着后退两步，劣质香水混杂着发胶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刚转身想跑，那个染着荧光绿头发的男生就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像甩破布娃娃一样把她狠狠掼在梧桐树上。树干剧烈震颤，言若的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
纯白的羊绒围巾滑落在地，领口被扯开的位置，那个快要消退的印记若隐若现。绿发男生眼睛一亮，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操，玩得挺野啊！”
“啪！”
浓妆女孩的巴掌带着风声落下，言若的左脸顿时火辣辣地烧起来，耳膜嗡嗡作响。
“我好像，”言若手背蹭了一下发麻的腮帮，声音很轻，“并没有得罪过你们。”
纹身女孩上前用力踢了一下言若的膝盖：“让你说话了吗？”言若瞬间跪坐在地上，额头上沁出冷汗。
夕阳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言若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突然笑了。
绿发男生抬脚踹了言若几下，随后被她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钉在了原地:“你笑什么？”
“混混。”言若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那双杏眼里翻涌的鄙夷却像刀子般锋利。
周围爆发出刺耳的哄笑，绿发男生的脸色骤然阴沉，额角青筋暴起:“好啊，那就让我这个混混陪你好好玩玩。”
“来啊。”言若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右手不着痕迹地探向身后书包。金属摩擦声几不可闻，一截银色美工刀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绿发男生猛地揪住言若的衣领将她提起。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言若的目光死死锁住对方脖颈上跳动的动脉，指间的美工刀正一寸寸滑出刀鞘。
“住手！”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凝滞的空气。
“嘶——”刀光闪过，绿发男生后知后觉地捂住脖子，指缝间渗出细密的血珠。周围的几人齐刷刷后退两步，水泥地上凌乱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李梧桐飞奔而至，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言若。言若单薄的身躯在她怀中不住晃动，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
“你。。。疯了！”浓妆女孩的尖叫变了调，厚重的粉底也盖不住她煞白的脸色。
言若缓缓环视众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绿发男生脸上。她苍白的唇瓣扬起一个挑衅的弧度:“还来吗？”
绿发男生盯着掌心刺目的血丝，瞳孔剧烈收缩。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打人？”李梧桐突然上前一步，她的身躯严严实实挡在言若前面。
空气凝固般沉寂，双方僵持在原地，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在巷子里回荡。
“还不滚吗？”言若的嗓音低冷，眼底翻涌着危险的暗芒，指间的美工刀微微转动，折射出一线寒光，“下一次，我不会手软了。”
穿豹纹外套的男生咽了咽唾沫，一把拽住绿发男生的胳膊，声音发颤：“快走吧！这个女的。。。是疯的。”
绿发男生捂着脖子上的伤痕，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咬了咬牙，低骂一声，转身快步离开。其余几人见状，也慌忙跟上，脚步声杂乱地消失在巷口。
“你。。。没事吧？”李梧桐转身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目光落在言若凌乱的发丝和泛红的脸颊上。
言若没有立即回答。她缓慢地将美工刀收进书包，金属与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没事。”这两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
“那些人是谁？为什么。。。”李梧桐攥紧了衣角，方才的画面仍在脑海中闪回，比起姚沐他们幼稚的霸凌，刚才的暴力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
“现在你还羡慕我吗？”言若弯腰拾起沾满尘土的围巾，动作轻柔得像在捡拾一片落叶。她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要不是你，那个人可能已经。。。”
“你只是被吓坏了。”李梧桐急切地打断她。
“我是故意的。”言若的眼神渐渐凝结成冰，“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李梧桐低下头，喉间像是堵着什么。初冬的风卷起落叶，在两人之间划出无形的沟壑。
“所以。。。”言若拍了拍李梧桐的肩膀，触之即离，“别变得像我这样。”
李梧桐望着言若渐行渐远的背影，那瘦削的肩膀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言若在天台上的那句“你跟我不一样”背后，藏着怎样深不见底的孤独。
晚饭后，言若早早地洗了澡，蜷缩在床上。膝盖处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她轻轻咬住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的名字让她指尖微顿。这个时间，除了江哲羽，不会有别人。
“作业都不写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冷硬得像是在质问。
“累了，想早点睡。”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调平稳。
“马上来书房！”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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