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的清晨，凛冽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鞭炮的火药味儿，清冷得刺骨。翠湖苑别墅区静悄悄的，只有车轮碾过薄霜的细微声响。陈羽墨站在车旁，行李简单得不像一场远行，更像一次短途出差——除了几件衣物，便是他片刻不离身的个人终端和加密硬盘。
车门开着，田夕薇站在他面前，穿着厚厚的米白色羽绒服，围巾裹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却盛满不舍的眼眸。她吸了吸被冻得微红的鼻子，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真的不能说去哪儿？”她的声音闷在围巾里，带着点鼻音，软软的。
陈羽墨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动作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划过她光洁的额头。
“去一个需要我的地方，乖乖。”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没有提龙渊，没有提五代机，更没有提那个除夕夜定下的一年之期背后的沉重分量——那是以国家未来为砝码的承诺，更是他为自己和她的未来搏杀出的时间。
田夕薇的嘴唇在围巾下抿紧，她知道问不出更多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陈羽墨的左手腕上——那里，一条细细的银链在冬日清冷的晨光下闪着内敛的光泽，链子中央，是两片精巧交叠的银色海浪。那是去年夏天在鹭岛海边的小摊上，她偷偷买下的，一人一条。海浪的图案，是那个夏天无忧无虑的见证，此刻，却成了连接彼此的信物。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腕，同样的海浪细链露了出来。
“墨墨，”她看着他，眼里的水光倔强地不肯落下，“别忘了鹭岛的海。还有……除夕夜的话。” 她没有具体说出的字眼，但那眼神，那攥紧的拳头，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已经将那份沉甸甸的期待与等待，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陈羽墨的心脏像是被那海浪链子轻轻勒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俯身，在她光洁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温暖的吻。
“记得，乖乖。”他的声音贴着她的额发，带着灼热的气息，“等我回来。” 这四个字，重逾千斤。是承诺，是决心，是他此行背负的、关于家与国的全部意义。
车门关上，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隔着车窗，田夕薇用力地挥手，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别墅区清冷的拐角。陈羽墨收回目光，手腕上的海浪链贴着他的脉搏，微凉，却仿佛带着她的温度。
路途漫长，从庐州的温带到西北的荒凉，仿佛穿越了两个世界。当越野车最终驶入一片被茫茫戈壁环抱的群山褶皱深处，穿过数道由最精锐卫戍部队把守的厚重闸门，眼前豁然开朗。
龙渊基地。
它不像陈羽墨想象中那样充满科幻感的冰冷银白，反而更像一座从山体中开凿出来的、沉默而坚固的巨大堡垒。厚重的混凝土结构、深嵌山体的通道入口、密布其上的各种传感天线阵列，无不昭示着其无可撼动的战略地位。空气干燥而冷冽，带着一种属于金属和岩石的、独特的肃杀气息。
基地内部空间之广阔超乎想象。灯火通明的主通道如同城市的主动脉，延伸向未知的深处。穿着不同颜色工装的技术人员步履匆匆，各种大型工程设备在专用轨道上无声移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和一种高频电流的嗡鸣。这是一个高效运转的庞然大物，只为单一的目标而存在。
在基地核心区域的总控中心，陈羽墨见到了他的团队和三位早已抵达的泰斗。巨大的弧形屏幕前，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
“羽墨，就等你了！”沈青山第一个迎上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前世亦师亦友、今生因项目结缘的导师，眼中闪烁着久别重逢的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与欣慰。他身后，李锐、赵清、王海、张薇、吴峰等团队成员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投入战斗的亢奋。
三位院士的目光也聚焦过来。
钱老，身形清瘦，眼神锐利如鹰隼，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已落回总控台复杂的电路结构图上，显然心思早已沉浸其中。赵老精神矍铄，声若洪钟：“小陈同志，路上辛苦了！‘苍穹’和‘幻影’的验证报告我们都仔细研究过了，了不起！老头子我这心里，可是烧着一团火啊！”他用力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等待的焦灼。周老则显得沉静许多，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充满期待：“羽墨，所需的一切资源、人员、设备，均已按你的清单协调到位，全部处于最高优先级响应状态。龙渊基地，现在为你和你的计划而运转。随时可以开始。”
没有繁冗的欢迎仪式，没有多余的寒暄。三位国宝级人物的话语，简洁而有力，传递着无与伦比的信任和最高层毫无保留的支持。
陈羽墨深吸了一口基地特有的、混合着金属与臭氧味道的空气，胸腔中一股灼热的力量在奔涌。他走到总控台前，目光扫过巨大的屏幕和下方无数闪烁的指示灯，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操作界面。
“感谢钱老、赵老、周老，感谢沈老师，感谢各位！”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指挥中心，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时间紧迫，目标明确：九月一日前，完成完整版第五代战机的全部理论验证与设计冻结；年底，实现试验机首飞！”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扫视着在场的每一张面孔：“我们没有试错的余地，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无误。从这一刻起，龙渊基地进入最高等级战备状态。各系统负责人，按预定计划，启动第一阶段——‘云龙’核心结构验证与全系统整合！”
【烛龙】冰冷的提示信息流悄然在他意识视野中划过：【环境扫描完成。基地内部未发现异常威胁信号。信息链路已覆盖核心区域，加密层级提升至最高。关联图谱稳定，关键个体（田夕薇）位置：安全。威胁感知模式待机中。】
“是！”团队成员们齐声应道，声音在巨大的总控室里激起回响。沈青山眼中闪过欣慰的光，三位院士则交换了一个充满期许和凝重的眼神。命令下达，如同按下了无形的启动键。整个基地瞬间进入了一种更加高速、精确的运转状态。
陈羽墨走到巨大的落地观察窗前，窗外是灯火通明、如同未来城市的巨大地下机库雏形。更深处的材料实验室、动力测试平台、风洞阵列……无数个关键节点将在未来数月经受最严苛的考验。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抚上右手腕，冰凉的金属海浪链贴着他的皮肤。
窗玻璃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还有腕间那一点在基地冷硬光芒下显得格外柔和的银光。
他无声地启唇，对着玻璃上那个模糊的倒影，也对着千里之外那个牵挂的人：
“等我回来，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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