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在气脉阵眼旁咳出第七口血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那些被灵力罗网疏导的混沌气息，根本不是温顺的溪流，而是潜伏在草莽中的饿狼。此刻它们正顺着符文纹路疯狂反噬，灰黑色的浪潮拍打着阵眼结界，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是无数冤魂在水下嘶吼。
“罗盘快撑不住了！”李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死死按住震颤的玄铁罗盘，铜制盘面已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那些原本流转着七彩光晕的符文，正被混沌气息染成死灰。三日前楚墨用各族灵力编织的净化之网，此刻像被蛀虫啃噬的渔网，处处漏风。
林风挥剑斩断一根从裂缝中窜出的混沌触须，剑锋上的灵纹已黯淡到几乎看不见。他瞥向楚墨，对方正蜷缩在阵眼中央，双手按在地面的符文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楚墨的半张脸已被灰黑色纹路覆盖，原本透明的身体在混沌侵蚀下，竟浮现出类似晶体的质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
“必须撤了！”苏瑶将最后一片圣莲花瓣拍在楚墨后心，金红色的光焰刚燃起就被混沌气息扑灭，只在他背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记。她的法器“流萤”悬浮在头顶，发出濒死的嗡鸣——这柄陪伴她十年的法器，灵核已被混沌污染，表面爬满蛛网状的裂痕。
楚墨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抬起头。他的左眼彻底变成了混沌特有的灰色，右眼却还残留着一丝清明，倒映着阵眼外疯狂蔓延的灰黑色浪潮。“再...再给我一炷香。”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口，“我摸到它的死穴了...”
话音未落，玄铁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中央的灵力结晶彻底炸开，碎片像锋利的刀片四散飞溅，李明躲闪不及，被一块碎片划伤额头，混沌气息顺着伤口窜入，瞬间让他半边脸颊失去知觉。
“李明！”林风劈手砍断缠向李明脖颈的混沌触须，却见对方瞳孔开始涣散，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这才惊觉，混沌气息早已不是单纯的侵蚀，而是学会了模仿气脉流动的频率，从内部瓦解防御。
就在这时，气脉阵眼突然剧烈下沉。楚墨脚下的地面裂开巨大的豁口，灰黑色的混沌浪潮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他半个身子卷入其中。他下意识地抓住阵眼边缘的石柱，指骨在石柱上刮出深深的刻痕，留下血红色的手印。
“楚墨！”苏瑶扑过去想拉他，却被一股狂暴的气浪掀飞。林风眼疾手快，掷出斩渊剑钉在她身后的岩壁上，剑穗缠住她的腰肢才没让她坠入深渊。当他转头再看时，楚墨的肩膀以下已被混沌浪潮吞没，只剩一只手还死死抠着石柱边缘，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灰黑色的粘液。
“放弃吧...”混沌浪潮中传来模糊的声音，分不清是楚墨的自语，还是混沌气息的蛊惑，“净化本就是笑话...混沌才是万物的归宿...”
“闭嘴！”林风怒吼着冲向阵眼，却被楚墨突然爆发出的灵力弹开。那是一股混杂着本源之力与混沌气息的狂暴力量，撞得他气血翻涌，撞在岩壁上喷出一口血。
“别过来！”楚墨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刚才是对的...只是少算了一点——混沌的死穴，不在外面，在我这里！”
他猛地松开抠着石柱的手，任由混沌浪潮将自己彻底吞没。在身体沉入黑暗的刹那，楚墨引爆了体内最后一丝本源之力。不是向外爆发，而是向内坍缩——就像一颗星辰在终结时化作黑洞，将周围的混沌气息疯狂吸入体内。
“这是...气脉献祭！”苏瑶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她曾在古籍中见过这种禁术，以自身气脉为引，短暂创造出能吞噬一切的虚空，代价是献祭者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林风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墨在混沌浪潮中化作一个不断收缩的光点。那些疯狂反噬的混沌气息，此刻像被无形的嘴吮吸的水流，争先恐后地涌入光点。气脉阵眼的震颤渐渐平息，那些灰黑色的纹路开始消退，露出下方原本的幽蓝灵液。
“成功了？”李明捂着流血的额头，茫然地看着阵眼中央的光点。
光点却在这时剧烈闪烁起来。楚墨的声音从光点中传出，带着濒死的破碎感：“错...错了...它在...消化我...”光点突然膨胀，一股比之前狂暴百倍的混沌气息喷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灰黑色，而是纯粹的虚无——连光线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
林风瞳孔骤缩，这才明白楚墨最后话里的意思。混沌不是被吞噬，而是在以楚墨的气脉为跳板，进化出了更恐怖的形态。他扑过去想拉起苏瑶，却发现自己的脚被黑暗缠住，那些虚无的气息正顺着脚踝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连骨骼都在无声消融。
“快走！”楚墨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中央的光点爆发出最后的强光，将黑暗暂时逼退。林风看见楚墨的身影在光中浮现，身体已变得透明如纸，唯有胸口还残留着一点金红色的微光——那是他最初融入气脉钟的本源之力，也是他为人族留下的最后火种。
强光熄灭的瞬间，林风抓住苏瑶和李明，用尽全力跃出崩塌的气脉阵。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回头望去时，整个阵眼已被绝对黑暗吞噬，楚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虚无中，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烧尽的香灰。
苏瑶瘫坐在地，手指抠着地面的碎石，指甲缝里渗出血来。她望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突然想起三日前楚墨调试净化阵时说的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生路。”那时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全然不像个随时会燃尽的人。
李明颤抖着举起破损的罗盘，指针早已折断，只剩下光秃秃的铜针，却诡异地指向黑暗深处。他突然想起楚墨被混沌击中时说的话——“我好像能感觉到它的脉络了”，难道从一开始，这就不是净化，而是楚墨与混沌的同归于尽？
林风握紧手中的斩渊剑，剑身上残留着楚墨最后的灵力波动。他知道，这场失败不是终点。黑暗深处那若隐若现的悸动，像楚墨未说完的话，更像混沌即将破茧的心跳。他们失去了最强大的阵法师，却在濒死边缘，窥见了混沌真正的秘密。
远处的同心坛方向，万族玺残留的光点突然齐齐闪烁，像是在为某个消逝的灵魂送行，又像是在预警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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