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号隔间门出来后，虽然罗闻博已经在视频里描述过了一次，但季鲤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无穷无尽的老旧隔间沿着中间过道排开，向着远处无限延伸，看的人眼花缭乱，有种身处后室的感觉。
发现瘫倒在墙边，头颅低垂，但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委员真名卡的罗闻博，季鲤抽出被小女孩牵着的手，跑过去蹲下，拿手放在了罗闻博的鼻前。
微不可察的气息让季鲤又掏出手电，扒开罗闻博的眼皮对着瞳孔照射了几下，看到瞳孔收缩才放下心来。
虽然说没死，但满脸是血的罗闻博已是气若游丝，估计活着走出去都难。
“第二件事情，我用了，把他变成无脸人。”
季鲤立刻转头，对着身后的小女孩道。
这个副本从开始到现在，季鲤观察出了一个规律，除了刚来那一晚，作品阅读提示都还没出现前就死亡的王坎，目前所有的人，最差也不过变成无脸人。
而目前季鲤没在任何规则中看到对无脸人的惩罚，所以他推测，无脸人无法死亡或受到致命伤害是这个作品副本里的隐藏的底层规则。
小孩似乎还在为季鲤甩开她的手而生气，慢慢悠悠的走到罗闻博面前开口：
“他不会死的，他人很好，所以我不想他死，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把他变成无脸人了。”
“过一会儿，他的脸就会消失，然后伤口就会止住。”
“再然后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小女孩说到这里，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
似乎想到二人离开后自己又要在这无限的空间里无聊度日，女孩突然抬头看向季鲤。
季鲤已经习惯了女孩的套路，她每次耍赖前都会做出这个动作。
“说吧，你又要耍什么赖。”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才能离开哦，否则你们两个人还是要留下来一个待在小布身体里陪我玩。”
女孩顿了顿，和季鲤预想的笑容不同，她脸上是止不住的悲伤，眼神暗淡的开口：
“请问我是妹妹还是姐姐？”
季鲤看着眼前的怨灵，突然发觉她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
“你是妹妹，又是姐姐。”
季鲤早就知道了事情背后的部分真相，也是那天他没对张雨辰说完的。
“你的姐姐离开了你，所以你装成了姐姐的样子。”
“对吗？夏宁婉，或者说宁宁。”
听到季鲤说出自己的真名，面前难过女孩的神色变了又变，惊喜，喜悦，慌张，恨，最后一起变成了一抹平静的复杂。
季鲤眼睑微垂，目光悲悯地开口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形影不离。”
“因为是单亲家庭的缘故，两个小孩很早的就知道母亲的不容易，所以一直很懂事。”
“她们从来不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大哭大喊着要玩具，或者买新衣服。”
“但母亲却从未在这方面亏待过孩子，她一个人把两个孩子养的都很好，非常好。”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一家三口或许能这样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
“但生活总是意外频发。”
“某次意外后，姐姐和妹妹被人拐走，藏在了教学楼原来施工留下的水泥夹层里。”
“人贩子很聪明，知道警方和大众观察与搜寻的重点地方一定是后山附近，根本不会想到两个女孩其实还在校园里。”
“但姐妹俩虽然才五六岁的年纪，但已经展现出了超过这个年龄的冷静与聪明，哪怕被关了四五天也一声不哭，相互依靠着，节省着体力和水分，不断的用石头敲击墙壁，吸引外界的注意力。”
“也许是这件事情闹的实在太大了，人贩子避风头后再次来时，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此时的妹妹已经因为长期没有进食，出现了幻觉乃至昏迷，姐姐知道了必须抓住这次的机会了。”
“聪明的姐姐知道人贩子抓双胞胎是为了某种奇怪的迷信活动，利用这点，姐姐不知道和人贩子说了什么，人贩子最后决定只带走姐姐，留下妹妹在楼里面自生自灭。”
“妹妹半昏半醒之间，只看见姐姐走之前，面色开心的对着自己说道：‘妈妈不要你了，妈妈接我回去了。’”
“但其实姐姐是被人贩子带走了，带到了很远的地方成为献祭的祭品。”
“她不想让妹妹受到那样的痛苦，也留下了线索来告诉妈妈妹妹的位置。”
“那为什么姐姐会那样说呢？”
“因为姐姐知道，恨比爱更长久。”
“姐姐明白，让妹妹保持着对自己的仇恨，才能让妹妹在夹层中坚持下去，等到母亲看到自己留下的信息后，找到妹妹。”
“这是发生在现实里的故事，哪怕在这副本里，我想也是大致一样的。”
随着季鲤语气沉重的讲完这个故事，小女孩早已蹲了下来，抱着娃娃，把头埋进了膝盖里低声哭泣。
季鲤坐在了小女孩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也注意到了小女孩手上的布娃娃，她口中的“小布”。
长相诡异的娃娃破破烂烂的，手脚都露出了泛黄的棉絮，身体部分更是缝缝补补，就像是两个布娃娃一起拼在一起的。
季鲤能想象到，女孩在姐姐走后，因为恨，把姐姐留下的布娃娃撕碎，幻想着姐姐会生气了回来打她。
然后在无数次崩溃后，又因为爱，想把布娃娃缝好，于是在这无尽的空间里，一遍一遍的找寻着材料。
这样的循环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最后把两个娃娃都缝在了一起。
爱和恨就这样鲜明的融合在一个娃娃身上。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里，在这无限沉沦的阴暗隔间里，这孩子就缩在墙角，对着这一个破烂娃娃自言自语着，抱着娃娃想着姐姐。
她也会害怕厕所外传来的嘶吼与鬼影，但有时又会幻想成是母亲和姐姐来救她的声音。
无限重复的隔间，潮湿，阴暗，外面走廊的鬼影与嘶吼声。
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里，女孩就这样等了十几年，哪怕已经成为了地缚恶灵。
女孩刚刚一直的耍赖，也只是想季鲤陪她多玩一会儿。
她太孤独了。
“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把你带走。”
季鲤看向了低着头的女孩，郑重地做出了承诺。
“姐姐也是这么说的。”
“她说迟早会来救我，她说当我对着小布讲一万遍六只天鹅的故事后，再和小布玩一百次捉迷藏，她就会来带我走。”
“可我已经讲了十几万遍故事了。”
“可我也已经玩了无数遍捉迷藏了......”
女孩想起了过去那些难过的回忆，声音越来越大。
“她骗我，她骗我。”
“她骗了我.....呜呜......”
小女孩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积攒多年的难过委屈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地下最深的空间里，女孩放声地哭泣着。
季鲤耐心地轻拍着女孩的背安慰着她，直到女孩的哭声渐小。
“我一定会带你出来。”
“就跟我答应了要救这位朋友就一定会救一样，我也一定会带你出来。”
“不管多久。”
小女孩抬起来头，水汪汪的眼睛认真的注视着季鲤，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你答应我的要算数。”
“你不准再骗我了。”
“我已经被骗了好多次了。”
“一定。”季鲤伸出手指，一大一小的两根手指就这样勾在了一起。
拉完勾后，女孩突然站了起来，擦了擦眼中的泪，把手中抱着的布娃娃举在季鲤面前，挤出一个笑容道：
“喏，小布给你。”
“这已经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哦。”
“哪怕你真的不会来救我，也请带着小布去看看外面，让她见见太阳，见见花花草草，去和我的姐姐说说话。
“就当做我陪在姐姐旁边，虽然她可能没那么想我，嗯，那就交给妈妈，陪在妈妈身边，她一定特别想我。”
“那我就在这等你，你一定要快啊，不对，你能来就可以了。”
季鲤轻轻接过女孩手中的布娃娃，眼神柔和道：
“这是你最后的精神依靠了吧，就这样给我了？”
“嗯。”女孩的眼神中闪过不舍，但又语气坚定道：
“这样你看到这个布娃娃时，就会想起我了。”
“我怕你们都忘了我。”
“姐姐是这样，妈妈也是。”
女孩抬头看向季鲤，勉强地笑着。
季鲤看着眼前瘦小的女孩，不知为何有些头晕与心慌，他慌乱的在自己身上衣服中摸索着，想拿点什么给女孩。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面对这样一个坚强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小女孩。
他想给女孩留下些什么，最后也只是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块水果糖。
小女孩接过糖，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娃娃裙的口袋里。
“我会留着这块糖，直到你来接我的那一天再吃掉。”
“好啦.....我现在送你们出去吧。”
女孩突然笑了起来，大声说道，显得故作坚强。
突然的活跃没有冲破略显压抑的离别氛围，季鲤默不作声的扛起罗闻博，跟在了女孩后面。
女孩打开了门，退到了季鲤身后，满不在乎道：
“走吧，我会在这里等你哦。”
“我真走了？”
季鲤面色柔和地回头，看向小女孩。
“等等，那个——”小女孩的声音渐渐变得细若蚊咛，语气甚至带上了点祈求，“你能再抱抱我吗？”
“当然。”
季鲤将罗闻博放在一边靠好，蹲下身来轻轻抱了抱小女孩。
接着再扛起了罗闻博，半步越过了门。
季鲤知道，迈过这扇门后，女孩又要恢复往日一个人缩在角落的日子。
这次还没了布娃娃的陪伴。
“对了。”想到这，半只脚越过门槛的季鲤突然回头，认真的看着小女孩的眼睛道，“还记得答应我的三件事情吗，我现在请你完成最后一件事。”
“在接下来孤独的日子里，请好好的相信我，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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