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汁，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沉沉压在赵琰身上。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一种沉向无底深渊的坠落感，以及胸腔深处那撕裂般的钝痛，如同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攥紧、揉捏。每一次徒劳的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濒死的鼓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芒刺破了厚重的黑暗。不是乾元殿那幽深压抑的光柱，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幽蓝微光。它仿佛来自意识的最深处，又像是从虚无中凭空生成。
【核心生命体征：严重衰竭。心肺功能紊乱（急性肺损伤），精神受创（重度）。】
【国运值：-30（濒危阈值）。抹杀倒计时：71:58:23…22…21…】
那冰冷、扭曲、由鲜血与寒冰构成的文字，再次浮现。它们并非出现在眼前，而是直接烙印在赵琰残存的意识里，带着一种非人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数字在无情地跳动、缩减，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每一次闪烁都带走一丝生的希望。
抹杀……倒计时？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赵琰的意识在虚无中徒劳地挣扎，如同溺水者想要抓住一根稻草。他不想死！他才刚刚来到这个该死的世界，才在那张冰冷的龙椅上承受了最刻骨的屈辱！这算什么？穿越即死局？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那幽蓝的微光骤然变得强烈、稳定，一个更加清晰、结构化的界面强行切入他混乱的感知：
【乾元系统绑定确认中…】
【宿主身份：赵琰（大胤王朝第7任皇帝）】
【核心任务：延续国祚，提升国运值至安全阈值（0点以上）】
【当前状态：濒危（国运值-30）。抹杀倒计时：71:55:01…】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求生意志与身份认知…绑定强制启动！】
“嗡——！”
一声只有赵琰能“听”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大轰鸣猛然炸响！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剧痛，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头颅，又像是整个颅骨被强行撑开，塞入了某种冰冷而庞大的异物。他的身体在昏迷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濒死的嗬嗬声。
【绑定完成。】
【乾元系统，为您服务。】
冰冷的机械音在意识深处回荡，不带一丝情感，却宣告着某种诡异的共生关系已经建立。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奇异的麻木和沉重感。赵琰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沉入了更深的黑暗。这一次，不再是虚无的坠落，而是沉入了某种……混沌的温床。
再次恢复些许知觉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嗅觉。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混杂着陈旧木料、药石苦涩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深宫久闭空间的腐朽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这香气霸道地掩盖了其他一切，却盖不住赵琰喉咙里残留的血腥气。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许久才慢慢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帐幔顶端，绣着繁复的盘龙祥云纹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重压抑。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只有角落里一座鎏金仙鹤香炉的炉孔里，袅袅飘散出带着甜腻药味的青烟，那是安神定魂的昂贵香料，此刻闻起来却只让人觉得窒息。
乾元宫寝殿。
身下是柔软的锦被，远比那冰冷的龙椅舒适百倍，但赵琰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在擂鼓，敲打着脆弱的肋骨。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渴得如同吞下了沙砾。
“呃……”他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挤出一声破碎的呻吟。
“陛下？陛下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却又极力压低的尖细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琰艰难地转动眼珠。一个穿着普通内侍服饰、身形佝偻的老太监正跪在龙床边的脚踏上，浑浊的老眼紧盯着他，脸上是毫不作伪的紧张和关切。他的面庞干瘦蜡黄，布满深刻的皱纹，像一枚风干的核桃，与刘瑾那张保养得宜的白胖脸孔形成刺眼的对比。他手里还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味。
赵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意识深处那冰冷沉寂的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再次浮现：
【扫描：个体‘王承恩’】
【身份：乾元宫洒扫太监（原御书房侍墨）】
【状态：衰老（55岁），轻微冻疮（手），长期营养不良】
【特质：谨小慎微，观察力敏锐（+2），记忆力超群（+3）】
【核心属性：忠诚度 91（极高）】
【潜力：情报处理（未激活）】
91点的忠诚度！在这深宫之中，在这人人自危、如履薄冰的地方，一个卑微的老太监，竟然拥有如此高的忠诚？赵琰混乱的意识里划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这冰冷的系统数据，竟成了这绝望深渊里第一根看得见、摸得着的浮木。
“水……”赵琰终于从干裂的唇缝里挤出沙哑的字眼，目光紧紧锁在王承恩脸上，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
“是！是！老奴在！陛下稍待！”王承恩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动作却异常轻巧，没有发出丝毫碰撞声。他几乎是匍匐着爬到稍远的一张紫檀圆桌旁，颤抖着手提起温在暖笼里的玉壶，倒了一小杯温水。他没有立刻端来，而是先自己用指尖极快地沾了一点水，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不凉，才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膝行回到脚踏上。
他没有直接喂水，而是先将水杯放在脚踏上，然后才极其谨慎地、用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托起赵琰的后颈，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弄疼了他。他的手臂枯瘦，却异常稳定。
“陛下，水来了，您慢点喝……”王承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将杯沿轻轻凑到赵琰唇边。
微温的水流浸润了干涸的口腔和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赵琰贪婪地小口啜饮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王承恩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他那91点的忠诚度数据……这一切都让赵琰在绝望的冰冷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热度。
一杯水很快见底。王承恩轻轻放下水杯，依旧用手臂托着赵琰的后颈，让他缓缓躺回枕上。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跪好，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陛下……您可吓死老奴了……”他终于忍不住，声音哽咽，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乾元殿上……您吐了那么多的血……太医院那些杀才，只说是急怒攻心，开了些不痛不痒的方子就走了……刘公公……刘公公他……”
提到“刘公公”三个字，王承恩的声音猛地顿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剩下的话死死堵在喉咙里，再不敢吐露半分。那深入骨髓的畏惧，几乎凝成了实质。
赵琰的心猛地一沉。刘瑾！这个名字如同附骨之蛆，带着阴冷的毒刺，再次狠狠扎进他的意识。乾元殿上那白胖脸孔上冰冷的讥讽、细长眼缝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掌控欲，清晰地浮现出来。胸腔的剧痛似乎又加重了几分，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他强行压下。
他需要知道更多！乾元殿之后发生了什么？刘瑾和张廷玉有什么动作？他现在到底处于何种境地？这个91点忠诚的老太监，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赵琰艰难地吸了口气，压下喉咙的不适，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属于帝王的虚弱威严，目光锐利地刺向王承恩：“刘瑾……他如何了？说！” 最后一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承恩浑身剧烈一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惶和哀求，仿佛赵琰不是在问话，而是要将他推入万丈深渊。“陛……陛下息怒！老奴……老奴……” 他嘴唇哆嗦着，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老奴不敢妄议刘公公！老奴……老奴只知，陛下昏迷后，是刘公公亲自吩咐将您送回乾元宫，又……又遣散了大部分伺候的宫人，只留了几个粗使的在外殿……太医也是他亲自指派的……说……说陛下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王承恩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惧，但赵琰却从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遣散宫人！指派太医！不得打扰！
这哪里是静养？分明是软禁！是隔绝！刘瑾是要将他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无声无息的傀儡，甚至连生死都要掌握在他手中！赵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比身下冰冷的锦被更刺骨。
“张……张廷玉呢？”赵琰强忍着翻腾的气血，继续追问，声音更加低沉沙哑。
“张阁老……”王承恩稍微直起点身子，脸上恐惧稍减，却换上了一副更加复杂的神情，混杂着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阁老大人……在陛下被送回寝殿后，在殿外……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然后……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站了一炷香？什么也没说？
赵琰的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苦涩和嘲弄。张廷玉！好一个内阁首辅！好一个定海神针！他是在确认自己的“囚徒”状态是否稳固吗？还是在无声地宣告他的漠视依旧？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比刘瑾的跋扈更令人绝望。他甚至连一丝虚伪的关切都吝于给予！
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再次攫住了赵琰。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咆哮。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撕扯着受伤的肺腑，痛得他蜷缩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王承恩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想替他抚背又不敢触碰龙体，只能手足无措地跪在一旁，焦急地低声呼唤。
咳声渐歇，赵琰虚弱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他疲惫地闭上眼，方才强行凝聚起的一丝帝王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虚弱和……恐惧。对刘瑾的恐惧，对张廷玉的恐惧，对那冰冷的系统倒计时的恐惧。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赵琰粗重的喘息声和王承恩压抑的抽泣声。窗外，夜色如墨，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皇宫。呼啸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扑打在紧闭的雕花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鬼魅在窗外低语，窥视着这深宫囚笼里挣扎的困龙。
就在这时，赵琰意识深处，那冰冷的系统界面，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如同齿轮咬合的嗡鸣声，再次亮起幽蓝的光芒。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扫描和警告。
【检测到可培养目标：王承恩（忠诚度91）。】
【是否启动‘心腹培养模块’？】
【模块功能：解析目标潜力，提供针对性成长路径，加速其能力解锁与提升（需消耗国运值）。】
【启动消耗：国运值 1点。】
【警告：当前国运值-30，消耗国运值将加速抹杀倒计时。】
一个极其简单的选项框，带着冰冷的蓝光，悬浮在赵琰的意识中：
【是 \/ 否】
消耗宝贵的国运值，去培养一个老太监？加速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赵琰的心跳，在胸腔的剧痛中，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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