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
谢珉依着魏允执吩咐的时间到了望仙楼的楼下。
她抬头看了眼望仙楼的飞檐，以及大堂内悬挂的各色琉璃灯，心中一时有些唏嘘。
她想起了冒充谢令仪的那个女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是在这望仙楼，可最后一次见面，她隔着老远死在了自己面前。
甚至还是因为她的设计而死。
但她也只是唏嘘了一阵，便很快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若不是她出手突然利落，还不知道那人后面要如何设计陷害自己。
指不定哪天丢掉性命的是她自己呢。
谢珉收回思绪，刚踏上楼，便听见丝竹和弦乐一道奏鸣的声音。
她推开二楼雅间的雕花木门，便看见魏允执斜倚在紫檀榻上，看看上去分外慵懒。
魏九嶷则坐在上座的位置，只是自顾自品了品杯中的酒，神色冷淡。
在谢珉到来的一瞬，他冷淡如霜的神色有些融化。
“谢仵作总算来了。”魏允执抬手示意：“快坐，我特意让舞坊排了《霓裳羽衣》。”
话音刚落，十二名舞姬鱼贯而入，轻纱漫舞间，手中的铃铛撞出细碎声响，恰好为丝竹弦乐的合鸣作点缀。
谢珉立刻恭敬地向二人行了个礼。
魏允执拍了拍身边的锦垫，笑得眼角泛起细纹：“谢仵作过来坐。“
他随手将一碟水晶糕推到谢珉面前，指尖擦过她手背时故意顿了顿：“谢仵作可是这次大功臣，莫要拘束。“
谢珉垂下眸入座，压下眼中翻涌的厌恶。
她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这个三殿下是个好色的无耻之徒。
冷着脸看向魏允执，便见他正兴致勃勃的看着舞姬跳舞。
舞姬们旋转着散开，轻纱拂过谢珉脸颊，带起一股若有若无的脂粉气。
魏允执脸上的笑意更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收回目光，又看向正在吃饭的谢珉，只觉得这些舞姬虽然美艳，却在对上这个少年时又显得黯然失色。
烛火在她侧脸上投射出一圈光晕，让她看上去十分清晰的下颌线柔和了一些。
她纤长睫毛在眼下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就连咀嚼时微动的唇角，都像是巧匠用羊脂玉精心雕琢的弧度，看得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九皇叔手下当真是人才辈出！”魏允执看向魏九嶷笑着说道：“先前四弟回去之后大力夸赞谢仵作时，我还当他是为了巴结您。如今见过谢仵作才真是感叹，不愧是少年英才！”
说罢，魏允执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将酒杯搁在雕花矮几上。
他屈指轻轻叩了叩桌案，抬眉示意了一番，十二名舞姬立刻旋身围拢过来，轻纱如流云般裹住谢珉。
为首的舞姬半跪在地，皓腕轻抬，举起酒壶便为谢珉斟满了酒。
“谢公子，这是殿下特意为您备的百花酿。”
还未等谢珉开口回绝，魏九嶷冷冽的声音便先传到了魏允执的耳朵里。
“三殿下这是待客，还是逼酒？”
魏九嶷凤目中的冷意惊得舞姬们花容失色。
他手指摩挲着手里杯盏的花纹，但落在其他人眼里，反倒觉得他手中的不是酒杯，而是什么杀人利器一般。
“谢珉刚从疫病中操劳脱身，你这般灌酒，是想让她病体难支么？”
魏允执眼底闪过阴鸷，却又瞬间换上慵懒笑意。
他起身离座，伸手拨开挡在谢珉面前的舞姬，一副熟稔的模样将手掌搭在谢珉消瘦的薄肩上。
“九皇叔这话说得，侄儿不过是爱才心切。”
他故意凑近谢珉，眼睛却一直看着魏九嶷，混着酒气喷在谢珉耳畔，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变得紧绷。
魏九嶷猛地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劲风，宽大的广袖将桌上的酒杯带倒，酒水洒了一地。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凤目中翻涌着的寒意如冷箭，直勾勾地盯着魏允执搭在谢珉肩头的手上。
还不等他拔剑，谢珉先起了身，举起手里的酒杯，端起百花酿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间流下，呛得她眼眶发红，清透的眸子立刻变得水光盈盈。
她强撑着笑意拿起酒壶，走到魏允执身旁，对着他行了个礼：“三殿下如此厚爱，小人若再不领情，可就不识抬举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斟满的酒杯递到魏允执面前：“殿下也请饮下这杯，就当是小人略表心意。”
魏允执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从她手里接过酒杯，看着杯盏中琥珀色的陈酿大笑道：“好！果然是爽快人！”
说罢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酒水顺着下颌滴落在绣着金线的衣襟上。
他晃了晃空酒杯，眼神格外热烈：“谢仵作如此上道，自然是极好的……”
说完这一句，他又斟了杯酒，转身对着魏九嶷敬道：“侄儿借这杯酒，祝愿九皇叔出征平安，早日凯旋！”
他刚将酒杯递到嘴边，笑容便僵在脸上，双眼突然瞪大，手指无力地松开。
酒杯坠地碎裂的声响中，他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啊——”
舞姬们发出刺耳的尖叫，裙摆翻飞着向后退去，脸上皆露出惊恐的模样。
“都给我闭嘴！”魏九嶷声如冷铁，目光冷冷地落在花容失色的舞姬脸上：“今日之事……”
“奴婢知道！”舞姬们纷纷跪地叩首，声音颤抖。
“还不快滚？”
舞姬们和琴师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向门外逃窜，裙摆扫过门槛时险些栽倒。
谢珉看着她们逃也似的离开雅间，关上了房门，缓缓向魏九嶷走去。
在路过倒在地上的魏允执时，伸出脚狠狠地踹了他一下。
“王爷，你要出征？什么时候？”
谢珉踢完魏允执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当着魏九嶷在踢他的好大侄，这行为掉十次脑袋都不够，于是有些尴尬的赶紧转移了话题。
魏九嶷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也没有点破。
原本阴郁的心情因为她这番小动作，也稍稍明朗了一些。
“明日，雁门关。”魏九嶷仔细看着谢珉的纤细的身影，似乎想要将她摹刻在脑中：“苍狼贼子如今愈发蠢蠢欲动，此次出征……便是要平定边关一直以来的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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