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翊铭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驳斥。
御座之上，一直闭目养神的皇帝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古井无波，扫过慷慨激昂的钱有德等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李明身上。
“李明。”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臣在。”
李明出列，躬身。
“钱侍郎所言，淮徐河段事故频发，民怨沸腾，皆因你新法而起。你有何话说？”
满殿目光瞬间聚焦在李明身上。
钱有德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李明抬起头，神色平静，朗声道：“回禀陛下！钱侍郎所言，纯属颠倒黑白，构陷污蔑！淮徐河段近日之乱象，非因新法，实乃有人为阻挠国策，不惜破坏漕运、煽动民怨、欺君罔上！”
“哗——！”殿内一片哗然！欺君罔上？！这罪名太重了！
钱有德脸色剧变：“李明！你…你血口喷人！”
李明看都不看他，从袖中取出那两份供词，高高举起：“臣有铁证在此！此乃指使漕帮头目赵老七于柳树湾人为制造漕船搁浅事故、并收买地痞散布‘水闸失修’谣言之徒的招供画押！赵老七亲口供认，指使者，正是户部左侍郎钱有德府上管事！人证物证，臣已带回京城，现押于宫外，听候陛下传召勘问！”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钱有德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身后的反对派阵营，也如同炸了锅，人人色变！
“不可能！这…这是构陷！是诬告！”钱有德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皇帝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传人证！”
赵老七和那几个地痞被侍卫押上殿。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金碧辉煌的宫殿，高高在上的皇帝，满殿朱紫大员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几乎将他们刺穿。
几人抖如筛糠，瘫软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赵老七，”皇帝的声音带着无上威严，“抬起头来。
朕问你，供词所述，指使你破坏漕运、散布谣言，可是实情？指使者何人？”
赵老七魂飞魄散，哪敢有半分隐瞒，磕头如捣蒜：“是…是实情！是实情！是…是钱侍郎府上的管事…叫…叫钱贵！给了小人银子…让小人干的！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那几个地痞也争先恐后地指认，将如何收钱、在何处散布谣言说得一清二楚。
铁证如山！
钱有德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陛下！臣…臣冤枉！臣…臣对此毫不知情！定是…定是府中刁奴背主妄为！臣…臣管教无方！罪该万死！请陛下明察！”他此刻只能弃车保帅，将所有罪责推到那“钱贵”身上。
“毫不知情？”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钱有德，你身为户部左侍郎，国之重臣！府中管事胆大包天至此，竟能调动漕帮、收买地痞，破坏朝廷命脉漕运，煽动民怨，构陷储君！而你，竟言毫不知情？！”
“臣…臣…”钱有德语无伦次，汗如雨下，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整个大殿死寂一片。
三皇子派系的官员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涔涔，不敢与皇帝那冰冷的目光对视。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落在那两份供词上。
他沉默了片刻，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漫开来。
“好，好一个‘毫不知情’！”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蕴含着雷霆之怒，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紫宸殿穹顶之下！
“为阻挠国策，竟敢毁坏漕船，蛊惑人心，欺君罔上！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皇帝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每一个字都狠狠斩在钱有德和所有反对派的心上！
钱有德彻底瘫软在地，抖得如同风中残烛，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人！”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钱有德革职，锁拿下狱！交三司会审，严查此案！凡涉案人等，无论官职大小，给朕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太子一系的官员精神大振，齐声高呼。
“至于漕运新法试点…”皇帝的目光转向太子和李明，眼中的怒意稍敛，代之以一种深沉的决断，“既有宵小阻挠，更见其必要！朕意已决！”
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玉交击，响彻大殿：
“着即于扬州府，试行李明所奏河工稽核司、分段责任制、引入商运竞争之新法！由太子全权督办，李明协理！敢有阳奉阴违、从中作梗者，严惩不贷！”
“臣（儿臣）领旨！”太子与李明同时躬身，声音带着激动。
反对派一片死寂，如同霜打的茄子。
钱有德被如狼似虎的殿前侍卫拖死狗般拖了下去，留下一条长长的、绝望的汗渍。
风暴似乎平息，皇帝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李明随着百官退出紫宸殿。
殿外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
身边传来几声压抑着的、带着恨意的冷哼。
他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那几道来自三皇子派系核心人物，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他的背上。
扬州试点，终于落地。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钱有德倒了，但他背后的人，那隐藏在阴影深处的真正对手，绝不会就此罢休。
朝堂的暗流，只会因为这雷霆一击，而变得更加汹涌和危险。
李明挺直脊背，迎着刺目的阳光，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平静的弧度。
那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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