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三月初七的奉天城，料峭春寒裹着煤烟味钻进每个早起谋生者的衣领。于学忠策马穿过大西城门时，朝阳刚给鼓楼鎏金顶抹上血色。他突然勒住缰绳——前方菜市口横着三具尸体，白布下露出青紫色的脚踝，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里不断蹦出\"东洋人砍头\"之类的字眼。
\"让开！于旅长到！\"卫兵王勇的喝声惊散人墙。于学忠翻身下马，军靴踏在未干的血泊里，掀开白布时喉结猛地一颤。死者是奉天师范的学生，脖颈切口平整得像木匠刨过的板材，最年轻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愕。
\"报告旅座，今早卯时发现的。\"警备队长递上染血的《田中奏折》抄本，\"学生们在宣讲这个，六个浪人突然...\"话音未落，街尾爆出女人尖叫。于学忠按着毛瑟枪转身，看见五个梳月代头的浪人正踹翻煎饼摊，雪亮武士刀挑着热气腾腾的薄脆。
领头的浪人突然劈向奔逃的老妪，于学忠的枪匣在千钧一发时卡住刀锋。\"八嘎！\"浪人酒糟鼻喷出浊气，刀身一旋竟削断枪皮带。于学忠后撤半步，军装下摆\"刺啦\"裂开半尺，王勇的汉阳造立即顶住浪人咽喉。
\"大日本帝国公民有治外法权！\"浪人操着生硬中国话，刀尖挑衅地划过于学忠胸前勋章。围观人群突然骚动，二十多个日本侨民从三井洋行涌出，有人举着\"日支亲善\"的横幅，更多人袖中藏着短刀。
于学忠眼角瞥见巷口闪过和服衣角——是领事馆的翻译官小野。他忽然明白这是精心设计的挑衅，按住王勇发抖的枪管：\"捆起来送交涉署。\"话音未落，背后传来骨骼碎裂声，两个浪人正用刀柄猛击跪地求饶的商贩膝盖。
正午的\"玉壶春\"茶楼，于学忠捏碎手中青花盏。对面坐着穿长衫的情报参谋赵明：\"查清了，带头浪人叫佐藤健，黑龙会成员。\"他推过照片，上面是浪人们昨夜在\"松鹤楼\"与关东军参谋中村大尉的合影。
楼梯突然吱呀作响，军需官老周气喘吁吁塞来账本：\"旅座，浪人用的新式武士刀，跟兵工厂丢失的钨钢批次对得上！\"于学忠瞳孔骤缩——上月查获的走私案里，就有日本商社用大豆掩盖特种钢材运输。
窗外传来卖报童吆喝：\"号外！日本领事抗议东北军殴打侨民！\"于学忠冷笑起身，腰间枪套擦过桌角，露出张学良特赐的\"精忠报国\"象牙柄手枪。
子时的奉天监狱格外阴冷。于学忠隔着铁栅注视佐藤健：\"中村大尉没告诉你？钨钢上的隐形编号会反光。\"浪人突然暴起，镣铐砸向于学忠面门，却被王勇一个背摔制伏。
地牢深处传来日语惨叫，赵明拎着血淋淋的皮鞭现身：\"招了，他们明天要砸大帅府创办的奉天孤儿院。\"于学忠扯开领口，露出郭松龄叛乱时留下的弹痕：\"给少帅发电，就说...日本浪人当街杀害抗日学生。\"
破晓时分，二十名东北军精锐埋伏在浪人据点周围。当佐藤健带着淬毒暗器出门时，于学忠的枪口已瞄准他后心。晨雾中响起三声布谷鸟叫——这是动手的信号。
三天后的交涉署会议室，日本领事松本将茶杯摔得粉碎：\"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侮辱！\"他指着报纸上浪人伏法的照片咆哮。于学忠慢条斯理展开验尸报告：\"贵国侨民胃里有鸦片膏，要不要登报说明？\"
窗外突然引擎轰鸣，张学良的别克轿车径直开到台阶下。少帅进门时，松本领事脸色瞬间煞白——张学良身后站着国际联盟的调查员。\"于旅长，\"少帅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把浪人凶器拿给诸位看看。\"
当钨钢刀与兵工厂档案一起摊在桌上时，于学忠注意到松本的手在抖。他趁机俯身耳语：\"领事阁下，明天《泰晤士报》会不会刊登关东军资助浪人闹事的报道？\"春阳穿过玻璃窗，将武士刀上的\"满铁\"徽标照得清清楚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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