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冰冷刺骨，魏无羡一潜下去就感到四肢发僵。
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向湖底那个被锁链缠绕的身影游去。
玄昭的真身比虚影看起来更加苍白，火红的长发在水中飘散如血，胸口被一块刻满符文的黑色石碑压住，数十条锁链从石碑延伸出去，正被岸上的玄天宗修士一点点拉拽。
魏无羡加快划水速度，肺里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
靠近后，他看清玄昭的状况比想象的更糟——那些锁链并非简单地捆缚，而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从胸口刺入，背后穿出，伤口处却没有流血，只有淡淡的金光在流失。
玄昭双眼紧闭，眉头却紧锁着，似乎在梦中也在承受痛苦。
魏无羡伸手触碰他的脸颊，冰冷得不似活人。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金光从两人接触点爆发，魏无羡眼前一黑，一段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十八年前的乱葬岗，大雨倾盆。
身负重伤的夷陵老祖靠在一棵枯树下，鲜血从腹部伤口不断涌出，混合着雨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视线模糊之际，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随后是一只火红的赤狐，口中衔着一株闪着微光的灵草。
赤狐小心翼翼地将灵草放在他手边，又用鼻子轻轻拱了拱他的手，然后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意识朦胧的魏无羡随手将腰间一块玉佩系在赤狐颈间，玉佩上刻着半个模糊的图案...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魏无羡猛然回神。
发现自己仍在湖底，而玄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眸子透过水面，正凝视着他。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过复杂——惊讶、喜悦、悲伤，还有一丝释然。
魏无羡顾不上多想，抓住穿透玄昭胸口的锁链，试图将其拔出。
刚一用力，玄昭就痛苦地弓起身子，一缕金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
与此同时，岸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湖水随之震荡——是蓝忘机在与玄天宗的人交手！
玄昭虚弱地摇头，嘴唇微动，一串气泡升起。
魏无羡虽听不见，却读懂了他的唇语：\"走...别管我...\"
魏无羡怎么可能放弃？
他拔出陈情，在水中艰难地画了一道符咒。
符咒发出微弱的红光，将最近的几条锁链熔断。
玄昭的身体猛地一颤，似乎轻松了些，但更多的锁链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石碑上生出。
岸上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魏无羡感到胸口憋闷，知道必须换气了。
他指指水面，示意玄昭等他，然后奋力向上游去。
破水而出的瞬间，魏无羡大口喘息，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蓝忘机一人独战十几名玄天宗修士，避尘剑光如虹，却也被逼得节节后退。
褐衣男子手持黑色法器，不断放出诡异的黑光，所过之处草木枯萎。
\"蓝湛！\"魏无羡大喊一声，想要爬上岸帮忙，却被突然出现的白狐拦住。
白狐咬住他的衣袖，拼命往湖中心拖。
\"等等！玄昭还在下面！\"魏无羡挣扎着，却见白狐松开他，优雅地跃入水中，身形在入水的瞬间变大数倍，九条雪白的尾巴如莲花般绽放——果然是狐族族长！
魏无羡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
白狐已经游到玄昭身边，用牙齿咬断了几根锁链。
玄昭的表情舒缓了些，但石碑依然牢牢压在他胸口。
白狐转向魏无羡，用爪子指了指石碑中央的一个凹槽，形状与他们在云深不知处找到的玉璧完全吻合！
魏无羡立刻明白过来，掏出玉璧游向石碑。
水下的压力让动作变得迟缓，魏无羡感到视线开始模糊，却仍坚持将玉璧按入凹槽。
刹那间，整块石碑剧烈震动，锁链纷纷断裂。
玄昭的身体终于自由了，却也开始迅速下沉——他已经虚弱到无法自己游动。
白狐迅速叼住玄昭的后领，魏无羡则抓住他的一只手，两人合力将玄昭带向水面。
就在他们即将浮出时，一道黑光突然穿透湖水，直击白狐后背！
白狐浑身一颤，却没有松口，硬撑着将玄昭托出水面。
岸上，蓝忘机看到三人浮出，立刻飞身过来接应。
他一手接过昏迷的玄昭，一手拉住筋疲力尽的魏无羡。
白狐则踉跄地爬上岸，雪白的毛发被染红了一大片。
\"蓝湛...小心那法器！\"魏无羡咳嗽着警告。
褐衣男子见玄昭被救出，暴怒异常：\"找死！\"
他高举黑色法器，一道比之前更粗的黑光直射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玄昭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却坚定地抬手，一道金光从他掌心射出，与黑光相撞，在空中炸开。
爆炸的冲击波将所有人都掀翻在地。
\"玄昭！你醒了！\"魏无羡惊喜道。
玄昭勉强站起身，金色的眸子扫过魏无羡和蓝忘机，在看到两人紧握的手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前辈...你们不该来...\"
\"少废话！\"褐衣男子已经爬起，狞笑着再次举起法器，\"这次看你们怎么挡！\"
白狐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身体再次膨胀，化作一只巨大的九尾天狐，挡在三人面前。
它回头看了玄昭一眼，眼神中满是诀别之意，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褐衣男子。
\"阿母！不！\"玄昭嘶声喊道，想要阻拦却因虚弱而跌倒。
九尾天狐与黑色法器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当光芒散去，褐衣男子和大部分玄天宗修士都已倒地不起，法器也碎成数块。
而白狐...只剩下一些飘散的白色绒毛，和半块落在地上的玉牌。
\"不...不！\"玄昭跪倒在地，颤抖着捡起那半块玉牌，泪水夺眶而出。
魏无羡和蓝忘机上前扶住他。玄昭抬起头，金色的眸子盈满泪水：\"她...用元神引爆了法器...\"
魏无羡心头一震，想起白狐几次三番的帮助，还有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是你母亲？\"
玄昭点头，声音哽咽：\"狐族最后一任族长...为了保护青丘秘境，她隐藏身份百年...现在...\"他说不下去了，紧紧攥着那半块玉牌。
残余的玄天宗修士见首领已死，纷纷逃窜。
蓝忘机本想追击，却被魏无羡拦住：\"先照顾玄昭要紧。\"
三人回到湖边较平坦的地方。
玄昭虽然清醒，但脸色依旧苍白，胸前的伤口还在渗出金色液体。
魏无羡用随身带的药粉为他简单包扎，却发现伤口无法愈合。
\"没用的。\"玄昭虚弱地说，\"灵狐契被毁，我的灵力在流失...\"
\"灵狐契？\"魏无羡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之前在云深不知处找到的半块玉牌，\"你说的是这个？\"
玄昭看到玉牌，眼睛一亮：\"你...还留着？\"
魏无羡点头：\"白狐...你母亲给我们的。\"
玄昭颤抖着接过玉牌，与他手中的半块拼在一起。
两块玉牌严丝合缝，但中间的裂痕依然明显。\"还差一点...\"他喃喃道。
就在这时，蓝忘机突然开口：\"魏婴，你手上的印记。\"
魏无羡这才发现，掌心的灵狐契印记正在发光。
玄昭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前辈...请把手放在玉牌上。\"
魏无羡照做，当他的手掌接触到拼合的玉牌时，印记突然化作一道金光流入裂缝中。
玉牌发出悦耳的嗡鸣，裂缝开始缓慢愈合。
\"这是...\"魏无羡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灵狐契认主。\"玄昭解释，\"多年前你给我的半块，如今...物归原主。\"
随着玉牌逐渐修复，玄昭的气色也好转了些。
他挣扎着站起身，朝湖中心走去。
湖面上的宫殿虚影依然存在，但大门已经开始缓缓关闭。
\"青丘秘境必须重新封印。\"玄昭回头看向魏无羡和蓝忘机，\"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三人来到湖边，玄昭将修复了大半的玉牌高举过头，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
魏无羡和蓝忘机分立两侧，各自输送灵力。
玉牌发出的金光越来越强，最终化作一道光柱射向湖心宫殿。
宫殿大门停止了关闭，反而完全敞开，一道白色光桥从门内延伸至岸边。
玄昭深吸一口气：\"跟我来。\"
走过光桥，三人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这里像是将整个青丘狐族的历史都浓缩在了一起。
古老的建筑悬浮在空中，狐族先辈的影像时隐时现，中央是一棵巨大的金色神树，树下有一方清池。
\"这是...\"魏无羡惊叹地环顾四周。
\"青丘的记忆之境。\"玄昭领着他们来到神树下，\"在这里，可以修复完整的灵狐契。\"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银刀，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了一道，让金色的血液滴入池中。
池水立刻泛起涟漪，映照出无数画面——魏无羡认出其中就有他刚才在湖底看到的记忆片段。
\"前辈，\"玄昭看向魏无羡，\"需要你的一滴血。\"
魏无羡刚要上前，蓝忘机却拦住他：\"有何后果？\"
玄昭苦笑：\"含光君果然谨慎。\"
他直视蓝忘机的眼睛，\"灵狐契一旦完整认主，我与魏前辈之间将永远存在灵力联系。但不会影响他与你的道侣关系...只是...\"
\"只是什么？\"蓝忘机追问。
\"我会成为他的守护灵狐，直到...魂飞魄散。\"玄昭平静地说出最后四个字。
魏无羡大惊：\"不行！哪有这种道理！\"
玄昭却笑了：\"这本就是灵狐契的真正意义——持契者与灵狐生死与共。十八年前我擅自将半块契系在你身上，已是违背族规。如今...该履行契约了。\"
\"没有别的办法？\"蓝忘机沉声问。
玄昭摇头：\"青丘秘境必须由灵狐契主人与守护灵狐共同封印。否则一旦完全开启，其中的天地灵枢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挣扎。
最终，蓝忘机微微点头：\"以苍生为重。\"
魏无羡咬了咬牙，走到池边划破手指。
一滴鲜血落入池中，与玄昭的金血交融，池水顿时沸腾起来。
玉牌从玄昭手中飞起，悬浮在池上，裂缝完全消失，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玄昭的身体也开始发光，渐渐变得透明。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契约已成。\"
\"等等！\"魏无羡急切地问，\"你会怎样？\"
\"我会成为秘境守护者，与青丘同在。\"玄昭的身影越来越淡，\"前辈不必挂念...能再见你一面，已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身体就完全化作了金光，融入玉牌之中。
玉牌缓缓落入魏无羡掌心，温暖如活物。
蓝忘机上前一步，与魏无羡并肩而立：\"他...\"
\"还在。\"魏无羡握紧玉牌，感到一丝微弱的脉动，\"我能感觉到。\"
神树突然洒落无数金叶，整个记忆之境开始旋转收缩。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灵狐契已成，青丘将再次沉睡。持契者，珍重...\"
眼前一花，两人已经回到了湖边。
湖面平静如镜，宫殿虚影完全消失，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有魏无羡手中的完整玉牌，和岸边散落的白色绒毛，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魏无羡低头看着玉牌，上面现在刻着完整的符文，一面是狐形图案，一面是莲花纹路——正是云梦江氏的家纹。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玄昭当年看到的我，还是江氏弟子...\"
蓝忘机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回去吧。\"
夕阳西下，两人沿着山路往回走。
魏无羡时不时摸一下怀中的玉牌，总觉得能感受到玄昭的存在。
蓝忘机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言。
当晚，在临时搭起的营帐中，魏无羡做了一个梦。
梦中玄昭站在神树下，对他微笑：\"前辈不必自责。我选择成为守护者，不仅为了契约，更为了...让你安心。\"
魏无羡想说什么，却见玄昭的身影渐渐与神树融为一体。
他惊醒过来，发现天已微亮，蓝忘机正关切地看着他。
\"梦到他了？\"蓝忘机轻声问。
魏无羡点头，取出玉牌：\"他说...他选择了守护。\"
蓝忘机沉默片刻，突然伸手覆在玉牌上：\"我...不再介怀。\"
魏无羡惊讶地看着他。
蓝忘机继续道：\"他救了你，两次。我...感激。\"
晨光透过帐篷，照在两人交叠的手和中间的玉牌上。
玉牌微微发热，似乎在回应这份理解。
远处，一只雪白的狐狸影子一闪而过，消失在初升的阳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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